晚莺娇 第26节(1 / 2)

晚莺娇 春潭砚 2508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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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春暖睡鸳鸯(八)

    他两眼含笑, 语气完全是个长辈,正望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公主心烦就找人说话,或者与杏琳出宫逛, 不要总藏在心里, 若是担心和亲之事,大可不必。”仍保持单膝下跪的姿势,微微直起身,“臣说了会解决。”

    茜雪垂眸,慌神得像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要如何告诉知对方, 自己心里一点儿和亲的影子都没,好像那件事已然不存在,就感觉空落落,整个人都在飘。

    “供奉,我——怕得很, 从来没有过。”眉尖若蹙,红痣灼灼,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对面人心尖发酸。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突然要嫁到荒原去,嘴硬都是面子上的坚持, 任是谁能不怕,况且自己刚放出来, 才官居翰林,没有任何实权,怎知就能安抚前朝,保对方太平。

    她不信他, 也情有可原。

    “公主, 臣不能讲太多, 不过一定竭尽全力保殿下太平。”情丝万缕的眼尾染上笑,两边烛火燃在幽深又清澈眸子里,茜雪一直觉得这双眼睛长得奇,明明清若春水却总也见不到底,让人瞧着,一下子就心魂飞走。

    “实在不行,臣也会履行诺言,与殿下一起去草原。”他继续自顾自说着,“无论发生何事,臣都陪着殿下。”

    她的心忽地舒展开来,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草原,不知比今日渭水边的青草如何,但那里至少不会有莺莺燕燕的朝廷命妇,不会有纷乱嘈杂的前朝之事,不会有——段夫人。

    小公主的思绪越飞越远,完全忘记去南楚是要和亲,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似乎只有供奉与她,鸟儿相伴,野花香,周遭一切烦乱都消失不见,才发现如此渴望与他在一处,随意聊天也好,相顾无言也罢,只要有供奉在旁,便觉岁月安宁。

    她瞧着他,仿佛不认识一样,在心里翻江倒海,从何时开始竟如此依赖对方,细想来甚至不了解他,除了故乡在金陵还有那些隐秘传闻,一无所知。

    这些年总习惯惦记对方,多少把人家当私有物了,可他毕竟不是玉奴,不像承香殿里养的猫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猫儿无家也不认家,脑子里的记忆只保留几天,没有前尘旧梦,更不会情愁爱/欲萦绕心间。

    可苏供奉活生生一个人,那么多往事,那么多故人,都比自己重要。

    公主怔住半晌,微松发髻垂下青丝,只别了只莹润白玉簪,烛火落在上面,映出一片霞光,与她两颊的绯红交相呼应,峨眉紧蹙,似悲又气,却不是平时要发火的模样。

    这幅神色少见,苏泽兰愈发猜不透,小殿下仿佛瞬间长大,琉璃黄襦裙微散,轻轻荡在胸口,脖颈修长,抬着头,就那么一瞬不瞬看过来,他迎着她的目光,相顾无言。

    冷不防发现小殿下眼角水光。

    他心头一热,伸手给她拭泪,指尖也连着烫起来,“公主心里是不是有事,给臣讲讲。”

    心里有事,可说不出什么事,就是不停往下坠,茜雪张开口,嘴唇都哆嗦,“供奉,你不要离开我——”

    话说出来,自己都怔住,苏泽兰也愣了愣,周围的侍女早就退下,空荡大厅里只有发呆的两人。

    烛火炸了个响,啪啦一声。

    苏泽兰才回过神,“殿下怎么了?臣从没说过要离开啊。”他莫名其妙,差点被逗乐,“该不会白日做梦,出现幻象了。”

    茜雪脸更红,自己平白无故说什么,不好意思地取帕子抹泪,“也不是——今日心情不太好,水边那么多人,寻不到供奉,心里着急。”

    她忙不迭搪塞,对方笑得更欢了,饶有兴致地:“公主拿臣当什么,又不是玉奴,就连玉奴也丢不了啊。”说罢扶上双腿,低低求着问:“殿下,臣现在能站起来吗?再跪下去只怕明日走不得路。”

    “谁让你跪,还不快起来。”

    她晓得他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受苦,寒气入骨,腿连跪下来都费劲,何况坚持这么久。

    伸手去扶,苏泽兰已经站起身,翠绿圆袍落下,挡住两边地灯火光,腾然一片阴影飘来,将茜雪整个身子笼在其中。

    她从心里生出喜欢,连暗沉沉影子都觉得安心,想永远躲在供奉身后,像个小物件被藏起来,日日相守。

    情窦初开不自知,却把春情做伤秋。

    “供奉今日跟我回来,祓除畔浴可就错过了,多可惜。”茜雪复又坐下,心慌意乱找话说。

    “公主不是也错过,再说还有补救的法子。”苏泽兰从怀中掏出个小青瓷瓶,晃了晃,“这是渭河里的水,臣装了点。”

    随即将水倒入边上的白瓷桃花长颈瓶,把芍药花插进去,“公主得空去请陛下,取花枝来洒不是一样吗?”

    茜雪嫣然一笑,对面人就是花样多,提起精神问:“何必还要等陛下,供奉给我弄不就行啦。”

    苏泽兰把花瓶摆好,摇头道:“陛下是真命天子,臣如何能比,再说臣是个不吉利之人,做不成这种事。”

    他又是随口一说,又惹得她心软。

    “说什么呢!哪里来的不吉利,我偏不信。”气势汹汹站起身,赌气似地:“我如今就在这里,非要供奉给我祓除畔浴。”

    “殿下,小心你的脚踝。”

    仍是个孩子,做事全凭一时兴起。

    苏泽兰无奈,只得依她,取只芍药花,茜雪俯下身,等他用花瓣轻触额头,耳边飘来清朗声音:“清水悠,净我心,玉露一沾祛灾病,紫云来,仙架临,蛟龙直上银河决,兰芷流香,福绵安康。1”

    凉凉水滴落在她发间,微微打湿前额,茜雪笑着用衣袖蹭了蹭,如愿以偿地吐舌头,抬起眼睛,里面也像落了水似地:“供奉,我今天还要讨赏呢?有关选后的那番话可说了啊。”

    一派沾沾自喜模样,定是办得不错,公主聪慧,苏泽兰从不怀疑,选后这些话只能从公主嘴里出来,别人都不行,虽然话是自己教的,但如何说得巧,全凭个人领悟。

    “公主想要什么奖赏,只怕臣给不起。”他掏出帕子,给她擦微湿的额头,拨开凌乱发丝,两只眼睛宝珠般熠熠生辉,清丽脸上偏有颗红痣,平添无尽妖娆。

    春水里飘落的花,夏日枝头盛开一抹嫣然,冬雪秋叶,都远远不及小殿下的美。

    他能舍得她嫁到草原,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其实天下又有谁配得上公主,修枫不过是个幌子,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他近日冷眼看了不少,竟没一个能入眼。

    “公主什么也不缺,别为难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