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 第32节(1 / 2)

晚莺娇 春潭砚 2694 字 6个月前

脑袋放空,瞧着眼前的雾气发呆,忽然发现很多人和事,不知何时就变了。

    皇帝——亲弟弟,适才在朝堂上的面容模糊,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今日苏雪盼忽然来访,只怕天子早知道崔彥秀自杀,故意让对方来支开自己。

    还有苏供奉,猛地顿了顿,宣政殿前乱糟糟,她也没瞧见他,那腿肯定是跪伤了,不知如何,月色朦胧,夜太深又不能过去。

    想了下,索性让秋露跑一趟,将尚药局的消肿膏送过去,顺便瞧瞧。

    作者有话说:

    1本主:公主也会自称本主。

    第45章 夏竹摇清影(五)

    尚药局的药膏送出去, 十七公主眼巴巴在床榻边等,杏琳将床铺好,又用香熏过, 勾头看对方, 笑了笑,“公主的脸真有意思。”

    茜雪抬头,不解地问:“哪里有意思?”

    “处处都有意思。”将灯台放下,坐到一边痴痴地说:“前几日去御史台监狱,多吓人的地方, 我心肝乱颤, 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有今日在宣政殿前,哎呦呦,奴婢魂都要出来了,可现在呢——不就是惦记苏供奉的腿, 至于愁成这幅样子! ”

    公主脸一红,索性趴在翠玉芙蓉枕上,嘴硬道:“我才不担心他,就是寻思秋露怎么还没回来。”

    杏琳笑而不语, 大概公主与苏供奉从小相识,所以在对方面前总和个孩子似地, 也不意外。

    正说着,秋露从牡丹屏后绕过来,手里捧着个红漆木螺钿盒,杏琳一瞧就乐了, “快看看, 肯定又是苏供奉发明的好玩意。”

    茜雪起身, 秋露已经跪下,满眼惊奇,“杏琳姐姐说得对,真是供奉做的呐,奴去的时候,他正在研粟米,说是用水淘洗多次又放在瓷钵里,棉纸封住口晒到太阳底下才成,用的时候沾水调和,敷在面上熏蒸,对日晒后的皮肤特别好1,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迎蝶粉。”

    “就会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大半夜不睡觉,哪里就晒死我了呢——”嘴里埋怨,手却接过来,闻了闻香气清幽,急切地问:“供奉的腿如何?”

    秋露站起来,一边放帷幔一边回:“公主放心,奴看没事,就是脸色不大好,小柳子——哦不,矅竺说今天火辣辣太阳底下跪了大半天,回来也没吃饭。”

    她叹口气,自己都没发觉,满心都是这人不会照顾自己,哪怕随便吃几口填肚子也好啊。

    这一夜又闹腾到很晚才睡,闭上眼一会儿出现崔先生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供奉的腿,还有皇弟怒气冲冲的眸子。

    她身为公主,再受宠也局限于后宫,就连皇后都不能参与政事,何况自己,但崔彥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命!半夜惊醒,瞧金纱帷幔外幽幽烛火,整个世间被漆黑夜色笼罩,夏日夜晚,蝉鸣声四起,月光却不明,茜雪心里难受。

    尚书省,御史台与大理寺——若论权势,随便挑一个也能让翰林院抖三抖,上官云郁再以命相搏也没用,搞不好还要做无用的牺牲。

    至于皇帝,昨日虽生他的气,平静下来细细寻思,国君自然要掌控全局,不可意气用事,撼动左仆射不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但是——欧阳丰那个老狐狸能有什么破绽。

    贿赂可以推到下人身上,崔彥秀毕竟是自杀,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就算有逼迫之实,御史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人能翻案!

    她想来想去都是死局,从小长在深宫的小公主第一次体会到朝堂可怕,那些望上去清风明月,满口仁义道德表象之下,全是盘根缠绕的利害关系,恐怕谁也不干净。

    谁也不干净——她喃喃自语,忽地想起一个人,段殊竹!

    枢密院权势滔天,数十年把控朝堂,若不是段殊竹当年忽然隐居,也不会有尚书省冒出来分庭抗礼。

    案子正在焦灼时刻,此时还能够呼风唤雨之人只有段殊竹,想到这里不由得叹口气,峨眉紧蹙,发愁得很。

    段殊竹可不是个好惹之人,就算想借势又如何去求。

    床头牡丹灯炸了个火,噼里啪啦一声,她掀开纱幔,瞧青瓷灯罩下发出隐隐火光,大概又有小虫子飞蛾扑火般冲进去,丢了小命。

    无尽夜色凄凉,墨汁般浇在心上,让人生出哀怨之情,感叹蝼蚁飞蛾也是生灵,稀里糊涂就再也瞧不到第二日的朗朗晴空。

    她随手拿起灯,噗一口轻轻吹灭,屋内顿时更暗了,可心里却安宁起来,至少今夜,她不想再看到有谁丢了命。

    蝼蚁飞虫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芸芸众生也一样,这偌大的王朝那么多规矩,可制定之人却是极少数,好比一座巨塔,生在顶端的皇族与朝臣掌握绝对的权力。

    权力可以操控生死,她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

    幽深的夜,万籁俱静,仍醒着的还有兴庆殿里的人。

    莲花青瓷灯缓缓燃着,苏泽兰手执紫毫尖,在粉红薛涛笺上落下几行娟秀小字,又小心放到云锦帕里,揉揉眉心。

    矅竺端着酥茶走近,“大人喝一口吧,据说这西域的酥助眠,今日跪了一天,奴看着心焦,快点歇息才要紧。”

    对方接过来,抿了口,温热奶香流入腹中,顷刻之间十分得舒服,“无妨,记得明天把这封信送到左仆射府中,选没人的时候去,交给大公子贴身小厮。”

    矅竺点头,“大人放心,小人轻车熟路,绝不会有别人知道。”

    苏泽兰抿唇笑出声,“是啊,你们枢密院办这种事简直漂亮得不成样子。”

    小太监不好意思,吭吭哧哧没回话。

    “去吧——”苏泽兰挥挥手,起身回到榻上躺好。

    他要压倒尚书省,今晚这封信是最后一根稻草。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跪在宣政殿前的十七公主,发髻高耸,身形秀挺,那样得威严与美丽,他知道她的心,放不下和崔彥秀之间的师生情意,眸子里更容不得一粒沙子。

    可小殿下毕竟年少,今日能够如此有决断,不惜顶撞圣上,毅然而然要替崔彥秀收尸,实在让人始料不及,翰林院中已有议论,对公主大为欣赏,他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相比于嫁人生子,远离朝堂的另一种生活,也许更适合小殿下。

    风卷起蝉鸣声入耳,苏泽兰翻了个身,瞧见案几上放着秋露送来的消肿膏,笑了笑,又坐起来,伸手拿到枕边,目不转睛看着,想小殿下跪那么久竟还惦记自己,痴痴地呆了会儿。

    一连几天的朝堂变动,给整个棠烨带来灰暗色彩,众人都预感到朝廷即将发生大变化,却不知会走向何方,站山观火的也有,惶惶不可终日的也多,人人自危。

    尚书省左仆射府上尤为压抑,从上到下严阵以待,欧阳丰开始以为不过是翰林里的一帮书生起哄,没当回事,但崔彥秀忽然搅进来,还自杀在御史台,才预感到不简单。

    收取贿赂,买官卖官,私圈田地的官员数不胜数,皇帝真要拿人开刀也不应该轮到自己。晚饭后叫来儿子,叮嘱训诫一番,左右不能认,实在不行便舍出去守儿,顶罪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