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停在丹凤门外,轻轻替小殿下理了理头发,对方靠在他怀里睡得甜,一路恍恍惚惚,耳边的马蹄声时有时无,偶尔也听到行人说话,但她躲在他怀里,幸福地当一切都不存在。
本以为路会很长,不成想眯一觉就到,早知道她就该醒着,可是清醒的话就没办法赖到供奉怀里,她揉揉眼睛,嘟起嘴,“小叔父,侄女是不是该下来了!”
苏泽兰捏她的鼻子,“是啊,小侄女。”
他的肩膀结实又舒服,干干净净,淡淡的海棠香萦绕,茜雪抬起头,磨蹭着不想下去,趁没睡醒又躺了会儿,像只小猫在耍赖。
苏泽兰也不催,慢悠悠地问:“小殿下,你想不想在外面开府。”
公主出嫁后可以在外开府,这是又让自己招驸马,她腾地坐直身子,“你——又要把我给出去!”
力道太大,震得身下的马儿乱跳,苏泽兰连忙拉住缰绳,单手搂紧她,“又冤枉臣,哪有说这样的话,不招驸马也可以在外开府啊。”
她愣了愣,虽然没有先例,但好像也没人禁止过,自己也太莽撞了,耳朵贴在对方胸口,听他不平稳的心跳,快得很。
这是被自己气得嘛。
她偷偷吐舌头,低声道:“如果单独开府的话,也可以考虑。”
苏泽兰稳好马,对方又躲到怀里,纤纤素手就放在自己腰上,高高发髻碰到唇边,他开口,温热呼吸飘过,能瞧见上面的花儿微微抖动,心内禁不住柔情荡漾。
作者有话说:
周末了,晚上还有一章。
第70章 莲动下渔舟(六)
宵禁时间已到, 他刚好把小殿下送回承香殿,承诺对方寒露时再出去玩,总算哄得开心。
买了一大堆书画, 最后全部拿回兴庆殿, 自从崔彥秀离开,皇帝在为崇文馆寻新先生,这段时间小殿下尽玩了,他真希望她做点功课,省得到时候熬夜。
回去让矅竺把东西放好, 自己洗完躺床榻上, 听窗外下起雨,一层秋雨一层凉,紧了紧被子,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总觉得怀里缺点什么, 缺了温软的小殿下,他愈发疯了,泥足深陷,回不了头。
又磨蹭会儿, 干脆坐起来,披衣走到院子里, 瞧屋檐下落的水滴,漫无目的跺步,最后坐在廊下,闭眼听雨。
眯了一会儿, 冷不防感到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 笑了笑, 估计是只猫儿,睁眼果然看到玉奴趴在边上,洁白毛上沾一层薄雨,瞪着碧蓝眼睛看过来。
“真是不听话的小东西。”
嘴上说着,心里却高兴,玉奴最近越来越喜欢往兴庆殿跑,让他感到与小殿下的距离又更近些,伸手抱起来,进屋用帕子擦玉奴身上的雨水,想到过几日搬出去,再也见不到这只小猫,不免十分遗憾。
“今夜还是和我睡吧,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他搂着玉奴,软绵绵得也有点小殿下的影子,听小猫呼噜噜声,终于睡了次踏实觉。
梦里有一树树的花开,白玉兰凋了,桂花又开,桂花过后还有海棠,各色花瓣飞舞,落了满怀。
有人轻轻叫:“小叔父。”
后半夜的雨倾盆而下,整个宫闱飘摇在水雾中,雨声滴碎痴人梦,睡不踏实的还有皇帝棠檀桓,雷声伴着闪电将他从梦中惊醒,坐起一身细汗,李琅钰困得要死,仍要打个激灵,走过来,“陛下,喝点安神汤吧。”
对方没吭声,李琅钰也不敢多话,天子最近心绪起伏,成日里没个好脸色,早些时候还对工部的人发脾气,说起来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更不敢冒犯。
鎏金飞龙烛台摇曳,侍女已经端着安神汤跪下,半晌瞧见金纱帷幔动了动,他赶紧俯下身,只听里面人低声道:“西南节度使的奏议拿来瞧瞧。”
三更半夜看奏疏,李琅钰呆了一下,立刻回:“陛下,保重龙体要紧,离上朝也没几个时辰,何必这会儿批奏议。”
“要你啰嗦!”
语气冷冽,看来今晚不看奏疏就要砍自己脑袋,李琅钰知趣,应了声,立刻冒大雨往紫宸殿跑,来回折腾一番,浑身湿漉漉,拿来西南节度使裴苏烈的奏疏,恭恭敬敬递进去。
金色帷幔挑开,李琅钰眼明手快,迅速将烛火移来,给皇帝照亮。
一张简简单单的娟黄奏疏,来回不过几百个字,对方却看了半个时辰,兴许大半时间都在发呆,李琅钰悄悄站在一边,年纪大了,又在雨中奔波半天,双腿直发麻。
就快撑不住跪下时,棠檀桓才开口:公公可还记得今年苏贵妃生辰,支越国的贺礼何时到?
李琅钰强打精神,幸亏这份礼单他当时瞧过,小心地:“哦,今年南边雨水多,路上不好走,所以晚了三日才到。”
“送的什么?”
“海明珠一颗,皮毛与珍贵的药材不少,奴——不太记得了。”
棠檀桓忽地笑起来,甩手将奏疏一扔,轻蔑道:“支越国如此富庶,平时给的赏赐也不少,今年竟如此吝啬,依公公看可是由于朕年少登基,好欺负!”
李琅钰被问得猝不及防,支越国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极重要,处于草原十六部与大棠中间,又占据天险,进可攻,退可守,因此大棠历来与对方交好,若是与草原十六部开战,有支越的支持,如虎添翼。
支越国由女王当政,主要依靠边境交易维持国家经济,棠烨物品丰富,刚好结为友国,互通贸易,两国关系一直稳定。
今年支月的贺礼少些,那也是暴雨的缘故,女王陛下还亲自书信说明,完全没必要计较,他不明所以,也不好冒然回答。
兀自嗯啊了半天,才试探地回:“陛下,据奴所知,支越也是新皇登基,女王的年纪很小,应该不会吧,南边今年的日子确实难一些,就算是西边的草原十六部也受影响。”
皇帝仿若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怒火中烧,“去,找李清欢来,朕要拟旨,宣西南节度使进京,有重要事商议。”
李琅钰倒吸口冷气,瞅一眼窗外黑压压天空,雨势竟更大了,少不得他今晚遭罪,也不知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是不是吃错药,半夜不睡觉,闹腾个没完,勤政也没必要拼命吧!
敢怒不敢言,仍旧面上带笑退出去,风风火火先去翰林院,总算他今夜还有点运气,恰好李清欢值夜,不用跑乌衣巷。
那位睡梦中被叫醒,慌忙穿上衣服往后宫跑,李琅钰又守在外面直到天蒙蒙亮 ,方才看到对方眉头紧锁地出来,两人都疲惫得很,眼神聚到一处又十分无奈,半晌李清欢才慢慢道:“李公公,你跟着陛下多年,对天子喜好最了解,在下想问一下,近日陛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琅钰听得紧张,“状元郎,别吓唬老奴啊!刚才陛下——”
“哦,公公别担心,陛下他没事,只不过——”李清欢没想着吓唬人,实在是心里没底,又怕自己会错意,小声试探:“公公,在下也不是个会说话之人,公公见多识广,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方才陛下让拟旨招西南节度使进京,我看着——怎么好像有动兵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