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珣眸光挪开不去看她,只觉得胸口处一片冰凉。
衣裳冰凉,更衬的他身子发热,他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荒谬、恐慌的情绪来,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他心中仿佛关押着一只猛兽,如今他理智叫嚣着,叫珑月离他远一点、更远一点——
等用力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缓缓睁眸,下床,修长苍白的指拧着凉水中浸湿的棉巾,吸透冰凉的水棉巾被他展开,用来覆面。
他将面上那股触感压下去,反复不知几次,等再次睁眼,眼中再无杂色。
郗珣嗓音清冷,头一次发起了怒火,沉着脸问起院中所有侍卫:“谁放郡主来的?”
门外的侍卫一个个从院门边探出头来,一个个苍白着脸:“王爷......郡主、郡主她自己闯进来的......”
此时的长汲才晒好了书,匆匆赶了回来,便见到主子发落下人的这一幕,一问原因登时也有些莫名其妙。
这对兄妹二人感情自来便好,在天水时这对兄妹二人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虽然那时候姑娘年岁还小,不当什么事儿。
可今日姑娘也没做什么错事啊,长汲方才是亲眼瞧见姑娘给主子送糕点来的,送糕点而已,哪家的妹妹没干过这事?
这又是出了什么差错?
饶是满院子的奴婢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旁人想不明白,珑月更加想不明白。
她跑回自己的院子,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兄长为何忽的变得如此凶狠!
方才那副模样,活像自己是登徒子偷入他房间去偷香一般!
她素来知晓京城规矩重,南地规矩更多,连女眷们都不能骑马,出门必须带着帷帽,可她生在北郡,那处可远没这般迂腐的。
且她与阿兄是血缘至亲,莫说是阿兄,就是二哥也与她玩的极好,自己来京城前还同二哥哥什么事没做过?爬屋顶摘知了,夏日还一同在后山偷偷浮水过。
怎么不见二哥哥说什么?
只阿兄一人,不知缘何防自己同防着贼人一般?
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很猥琐?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喜欢偷香的贼?!
珑月在床上郁闷的左右翻滚。
等到了傍晚丫鬟们喊她起来用膳,珑月仍是躺在床上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满脑子想着郗珣训斥自己的那些话。
珑月罕见的没有胃口,连锦思端来了她最喜欢吃的甜藕她也一眼都不想瞥见。
珑月有气无力的说:“都别叫我了,我今日不吃,我要睡觉!”
她含着困意和恼怒劲直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算安稳,半梦半醒见,有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隐现在她梦里。
梦中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穿着红裙袄,头上扎着一对小圆揪,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是阿耶么?珑月稀里糊涂的险些哭出来。
从她记事开始她就没有阿娘与阿耶,小时候他们还能哄骗她,可随着珑月越长大她便越觉得奇怪,她的阿耶去世了?那她阿娘呢?
是生是死,总该有个说法吧?
难得真如她听过的传言,她娘是一个军妓,生下她就跑了?是以王府的人对她娘都闭口不提?
甚至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阿兄也从不提?
珑月伸出她肉乎乎的小爪子攥着那男人的胡须,她自小力气就大,将她爹扯得龇牙咧嘴,她阿爹还舍不得凶自己。
“阿耶?”她脱口而出的话稚嫩又含糊。
梦里的男人却泪湿了眼眶,激动的抱着她绕着回廊,走去内室。那不知是何处的宅子,依稀与她从小长大的燕王府有些差异,想必这就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么?
碧瓦朱甍的园子里,有一个柔婉的女子将她从阿耶怀中接过。
她那长着胡子的阿耶激动的说:“夫人!夫人,女儿她会叫爹了!”
珑月“唔唔”的留着口水伸长了手,奈何她的手臂又胖又短,如何都摸不到那女子的脸庞。
她的那声“阿娘”像是被什么堵着,怎么也喊不出口。
珑月满眼泪水的惊醒时,天色还未泄露光亮。
锦思被她殷殷哭腔惊醒,掀开帘幔便见珑月鼻涕眼泪糊满眼眶的模样。
锦思连忙拿着帕子给珑月擦拭眼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挨王爷骂了也不至于哭成这般啊。您心里不痛快也别藏着掖着啊。”
锦思只以为是珑月今日挨骂,如今背着她们偷偷的抹眼泪呢。心中也是忍不住责怪起王爷来,姑娘这般大的人了,哪里还能如小时候一般成日被布置课业,写不完动辄挨骂的?
珑月呼吸的有些不稳,无措的抓着锦思的手,只感觉自己手指冰凉,她喃喃道:“锦思,我梦见我阿耶阿娘了。”
珑月慌张的起床,接过锦思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速度太急了以至于她被呛到连连咳嗽许久。
“咳咳咳......我真梦见我阿耶了,他对我可好了,将我抱在怀里,还纵容我去拽他胡子玩呢。”
锦思年岁与珑月一般大,自然是没见过先王的,且她也早早知晓自己的主子幼年丧父,对先燕王没有半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