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景山最后那一下摔门,景鲤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四岁的暑假。一切都太真实了,即使这一天在她的记忆里已经逐渐淡去,成为她倒霉催人生里不值一提的一刻,但真正回来,所有的细节还是依稀回笼。
肖芳和景山吵架,是因为提了一嘴景鲤马上要交高一学费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景山工资打牌送人成了日常,全靠肖芳那点钱维持家用,没有存款哪里还有钱给景鲤交学费啊。
肖芳知道提了景山也不会想办法,更不会再出钱,因为在景鲤中考结束的时候景山发了个毒誓。
“老子要再出钱送你这狗娘养的上学,老子出门天打雷劈。”
景山轻易不发誓,一旦发誓必然说到做到,肖芳都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他少有的一个优点。
肖芳不想和他往大了吵,不过是给别人看笑话罢了,虽然景家的笑话大家都已经司空见惯,爱笑不笑了。
景山出了门,只留下一个肖芳为景鲤的学费发愁。
但是景鲤知道,她还是能上高中的。
景鲤从床上爬起来,先去检查了一番自己初中的书。
如肖芳所说,她的确应该是出门卖书去了,但是临到头她却又改变了主意,回身躺到了床上。
景鲤已经记不清她前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扭头就躺床上,估计她是对自己已经绝望了。
卖书能卖几个钱?三块五块,卖完了能买什么?甚至不够给景山打一局牌的。可肖芳为了供她上学,每天起早贪黑,白天在饭馆打工,晚上回来还要接玩具厂的活,每天都凌晨才睡,熬得形销骨立,不成人样。
她回报不了母亲一丁一点,成绩一塌糊涂不说,还想着把象征着母亲心血的东西给卖了。
可留着又有什么用,她能从床上爬起来将这些书再好好看一遍吗?
那时的景鲤肯定不能,因为她还没有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唯有读书一途。她还陷在扫把星丧门星的囹圄里,每天过得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活着就是原罪。
景鲤抱着书坐到床边,掀开枕头。
果然,枕头底下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景鲤将书放到一边,将那把手柄已经破旧不堪,刀锋却凌厉无比的小刀握在手里,手指轻轻从刀刃上划过,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百味陈杂。
她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真好啊,真好啊,她还能重来!
当年她要是真死在这床上了,可能就白死了,就算那时也给她机会重来,她也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和命运抗争,才能从泥潭里挣脱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经历得更多了,她看懂了这个世界优胜劣汰的真理,深知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现在可太感谢那时候怕死的自己了,没有真的把刀子划下去。
景鲤坐在床边又哭又笑,像捧宝贝一样捧着手里的刀。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认命,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蹶不振,不会再让多年后的自己在出租房里悔不当初,不会像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到死都躲在阴影里,更不会再死得那样可笑。
如果霉运挡她五米,她不介意再多跑五米,总有一天,她会把所谓的霉运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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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鲤想把刀子藏起来,免得被肖芳发现,等肖芳出门了再把刀子放回到厨房,但她刚转了下身,房间门被打开了。
景鲤第一反应是立马背手。
但肖芳还是看到了。
“小鲤你在藏什么?”
“没藏什么啊,”景鲤来不及感触自己再一次见到妈妈,只想着先蒙混过去,“妈,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奶奶回来了吗?”
“你别跟我扯这些,”肖芳却不为所动,她冷静得有些可怕,慢慢走过来,“你把手伸出来,给妈妈看看你手里的东西。”
景鲤当然不能让她看手里的刀,不经意地避了避,将小刀往薄毯里推,道:“妈,我手里没东西啊。”
在肖芳走到面前的时候,景鲤将双手一摊。
肖芳明显不信,想要去看她身后。
景鲤索性让开一点,让她仔细看。
肖芳扫她一眼:“真没有?我怎么好像看到你拿了把刀?”
“没有,真没有,我拿刀干什么。”景鲤笃定道。
“行吧,过来吃饭了。”肖芳转身。
景鲤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明显松早了,肖芳不过虚晃一招,转身瞬间又回头猛地掀开了毯子,景鲤完全没反应过来。
水果刀明晃晃躺在床上。
肖芳难以置信地将刀子拿起来,手不住颤抖:“小鲤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吓妈妈啊。”
肖芳崩溃地哭出来,景鲤眼泪也瞬间决堤,扑过去抱住妈妈:“妈,你别哭了,我没想别的,我就想裁纸做千纸鹤来着,真的,就是你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怕你误会,所以我才藏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