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跑题了跑题了,”说到了沈青棠母亲上的高简,忙意识不对,把话锋又转回了秦颂的身上,“现下是这样的,那秦小少爷啊,对沈大夫正有意思,他家下人都传遍了,简直是天选之子啊!”
“哎你看啊,他本人我是亲眼瞧过的,端的是一派玉树临风,斯文清秀。”高简说得头直摇,边夸还边挥手比划。
魏珩没好气地搁下茶盏,寻思着,这茶是彻底喝不下去了。
高简还在乐:“而且脾性啊也是好得没话说,古道热肠,慷慨仗义,那西夹道的老小,哎不,甚至就连道上的老黄狗见了他都亲近。”
这浮夸的赞谥之词还真是难以入耳,魏珩不悦地瞥了高简一眼,旋即又无语地移开视线,满心烦躁。
“哎你听我说啊,最关键的是,”高简推了推心不在焉的魏珩,说到兴头上,还敲了两下桌子,笑道,“他对沈大夫也是体贴入微,听说还是他从太原把沈大夫接回京来的,一路上啊,那叫一个捧在手心里宠啊。”
魏珩十分不爽快地长舒了口气,心头闷得压抑,不知该寻个什么缘由来捶打下高简,出个气才好。
可兢兢业业办公的高简,还在热心地扳着手指头,“刚刚咱们说了哪些了,家世、相貌、品性……”
“哦对了,还有父母为人。”高简及时补充,“嗐,这个压根不用说啊,人家爹娘是从小看着沈大夫长大的,尤其是那秦夫人,几乎把她当亲闺女疼,说是明日就要从寺里回来了,还要接沈大夫去聚一聚呢。”
“大人,你不是正愁没地方安置她么,这可巧了啊,明天一聚头,人家八成还抢着要留她呢,两全其美啊!”高简一激动,忍不住鼓了两下掌,心道自家大人的一桩心事可算是落下了。
可魏珩的脸却沉得可与锅炭媲美,目光阴冷如冰,直盯着他,让高简总有种不太妙的危机感,连拍得正响的手,也在偌大的案堂里,有些发怂得偃了声息,愈拍愈小了。
“大人,您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求生欲极强的高简试探着发问,也不知自家大人的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
总不可能是,人家黏着他了他不高兴,人家有旁的好去处了他还不高兴,这样自相矛盾吧?
魏珩显然不想理高简,直接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烦些什么,那个叫秦颂的条件既这般不错,那沈青棠留在秦府不是正好么?
长相斯文、待她尊重、没什么婆家麻烦,刚巧符合她的期待。
而且秦府没什么官场恩仇,她留在那儿,也不会有旁的什么险恶之人顺藤摸瓜去寻她麻烦。
简直不要太好,给他省了多少烦心事,他应当高兴才是。
话虽这么说,可魏珩的眉眼却沉得可怕,心头翻涌着酸涩,面上没有半点喜色。
一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另觅蹊径,什么将她安置到别的安全之地,他便有一种自作多情的好笑之感。
分明手头上的事情尚有一堆,却还有闲情替别人去瞎操心。
魏珩缓了缓起伏的情绪,好半晌,才以冷静的声音吩咐高简:“你等一下。”
他拾起纸笔,行云流水地写了两封信件,递与高简,“给贺兰小姐拜去信帖,就说我明日要见她。”
“啊?”高简看了看这天色,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不觉有些意外,“这么突然?”
魏珩收了笔砚,没有表态,只淡道,“另一封派给段阁老。”
高简摸索了一下手中的两封信,想着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便也没再多问什么,“是。”
高简收下信立刻出发,魏珩沉眉思索了片刻,也起身去关上了门。
桌案旁的烛光轻颤摇晃,映出了卷宗上涉事人的名姓——
贺兰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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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天光蒙蒙,轻云万里,虽有凉风吹来,却仍是难减人心头的烦闷。
魏珩正要出门,自不远处奔来的高简,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饼,声音模糊:“大人,等等我。”
他步履匆忙,跑到魏珩面前已是气喘吁吁,吃力地递出了手里拿着的油纸伞,“给……沈、沈大夫送的。”
送伞?
魏珩看了看头顶的天色,不觉皱眉看向高简,“你同她说我要出去了?”
“怎么会?”高简喘了两口气,一个劲摇头,“她说,她今天也要出门,若有什么万一,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魏珩心中泛起了一丝微小的起伏,看了眼这崭新整洁的油纸伞,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着吧。”
他今日以玉冠绾起发,特意穿了一身矜贵的雪青便服,正如京城中寻常的公子哥那样,掀袍上了马车。
“依原计行事,你先送我去鹤临楼,然后至本草园候着段阁老,人一到再给我传消息。”
“是。”锦衣卫五品千户高简,满打精神地应了命令,再一次戴上竹帽,充当了自家大人的专用马夫,驾着马车,慢慢消失在了清晨的街道上……
燕京的中心市街车水马龙,繁华极盛,而坐落在此的鹤临楼,更是如其名鹤立其中,珠帘绣额,雕梁画栋,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寻常百姓难以问津。
魏珩的面孔在显达官眷的眼中并不生疏,只是鲜少以便服外出,甫一进门,便在周遭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骚动。
“哎,那个就是长平魏家的长子么,看着俊郎得很哪,不知可曾婚嫁?”
一位身穿鹅黄纱衫的妇人,听闻众人的讨论,也看向了顺阶梯上楼的魏珩,脑海里已然在盘算着族亲里还有哪些未婚的女眷,不禁兴致深浓地同邻座的妇人笑谈了起来。
“你问的晚了,机会早被旁人摘去了。”邻座的妇人掩口打趣,一身雅红织金绸裙,一看便身份不菲,见闻也比那鹅黄妇人要广些,“听说了么,长平伯早已定下他与都御史千金的亲事……”
两位妇人交谈得热闹,可殊不知,她们所谈及的贺兰筠,早在一刻前,便戴着帷帽来此地静静候着了。
魏珩一推开二楼雅间的门,便看到了正襟坐在满桌酒菜前的女子。
她打扮得雅致,面容精巧得宛如玉琢,虽然候了一刻多钟,可坐姿依旧体面端庄,大小姐傲然矜贵的气质,显露无遗。
见魏珩推门而入,也只出于礼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自觉地别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