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晕晕乎乎的,眼皮子好像在打架,隐约感觉有人托住了她的后背,艰难地眨了两下眼睫后,朦胧聚在她眼前的虚影,居然又是魏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哎呀,”沈青棠有些嫌弃地使力推开了他,整个人还是神志不清的模样,嗓音黏黏糊糊的,人也红红软软的,“走开——”
她拖长了起伏上扬的尾音,说出来的话像是在使什么小性子,“我不要你。”
说着,又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晃到了墙边,几乎是边走边睡地撑着墙缓慢挪动了起来。
魏珩:“……”
不知怎的,见她对自己如此排斥,他心里感觉就像积了口气,如何都排遣不了。
不要他?
魏珩忽觉有些好笑,气得胸口有些涩疼,不禁冷嗤了一声。
那她倒是有本事走啊,醉鬼一个。
带着点怄气和愠恼,魏珩板着脸色,三两步走上前,似是看不下去了般,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将人不由分说地横抱了起来。
沈青棠微微一惊,连涣散的神志被这陡然的一抱吓得聚起了些,她黏糊着声音勉强睁眼看了看,忽然迟疑了一下。
“嗯?”似是不敢相信所看到的,她费力地抬起手,摸索着探向了魏珩的脸,因为视线有些模糊,还失手在他的喉间、唇畔附近乱拍了好几下。
温香软玉在怀,若说全然不为所动,那定是不可能的。
魏珩深吸了口气,将怀里不安分的人轻轻托了托,攥紧指节,目视着前方,没什么威力地警告道:
“别乱动。”
可谁知,沈青棠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用两只细嫩的手对他的脸上下揉搓了起来。
“怎么还是你啊?”女孩的声音软糯,听着有些不乐意和着急,“快变掉,变掉。”她对着他的脸拍了又拍,“我不要这个……”
“那你要谁?”魏珩冷声停下脚步,心里某块地方陡然被这句话激怒了,较真质问,“那个姓秦的,秦颂?”
许是他的面色阴得太可怕,直压得沈青棠有些难受,她抬起手干脆对他的脸一顿乱遮,好像遮住了就看不到了一样,哼哼唧唧地撒气道,还带点委屈,“反正不要这个,凶巴巴的,凶死了……”
闻言,魏珩的神色微微一顿。
沈青棠急得在他怀里挣扎乱动,许是被威吓得委屈上来了,嗓音里还带着点细微的哭腔,“我不要这个,不想要,不要看到这张脸……”
魏珩周身的血液冷了一瞬,立即有些无措地将人向上托了托,让她伏在了自己的肩上,涩声劝道,“……好了。”
“现在看不到了。”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轻薄无力,好像都能被晚风揉碎。
可当沈青棠安分地伏在他肩上的那一刻,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霎时又让他冷掉的血液慢慢回暖了起来。
稍有些紧张地在原地静默了好半晌,直到确认怀里的人情绪稳定下来了,不再那么排斥他了,他才稍稍有些松了口气。
“我不要……”肩上的人仍在呢喃呓语着。
魏珩微微动了动唇,百转千回了许久,终是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还带着点自嘲,“……他对你很不好么,这么讨厌?”
“嗯。”肩上的人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他就是个王……”
王八蛋一词快到了嘴边,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青棠又拖着尾音,慢慢将它给咽了回去。
魏珩微挑起眉,大体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不继续说了?”
“嘘——”女孩忽然煞有介事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酥酥痒痒的,令心跳都险些漏了一拍。
所有空气,皆因为她一个噤声的动作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手段厉害,不能乱说的,”沈青棠嘟囔着摇摇头,乖乖巧巧的,半睡半醒,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脖颈,“会把我们都抓起来的。”
魏珩原地怔了片刻,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忽然失笑了。
可笑意过后,在胸腔漫溢开来的,又是浩如长夜的苦涩。
怎么,他现下在她心里的印象,已变得这样凶恶不堪了么?
从前,因着公务的需要,他杀伐冷酷,凭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外在形象这么在意过,反正都是对他无关紧要的人,只要得到圣上的信赖便足以。
可如今,他的想法忽然开始动摇了。
谁都可以怕他,但是沈青棠不可以。
不然……
魏珩抱着她慢慢走着,想到沈青棠会这样慢慢疏远了他,湮没在数以万计对他避而远之的人海里,不知为何,他的心下忽然就空荡荡一片,像这暗夜一样,孤寂得没了尽头。
“你放心,他绝不会动你。”魏珩声音平淡,却说得格外认真,仿佛是对她许下的一个承诺。
“此地偏远,没人会听到。你尽管说,他还有哪儿不好?”魏珩淡淡笑着,循循善诱,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大抵有多长时间没这么温声细气地同她讲话了。
“嗯……”沈青棠沉吟起来,似是真的在心里一一罗举他的罪状,有些低落地嘟囔着:
“他骗我,是个自私自利,没有感情的伪君子。”
魏珩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也不否认,只轻轻应了声:“……嗯。”
得到了听者回应的沈青棠,又不假思索地继续吐露着伤心事,“他永远不会在意我怎么样,我有多难过,哭了多少次,他都不会知道。”
魏珩呼吸微滞,想说些什么,但却忽然发觉,好像根本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