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然升起的疑虑,令她不禁抬起了手,想去抽出那张纸一看究竟。
可前后挤压得未免过紧了些,也不知他是否是为了将纸压平才做如此摆放。
她稍稍使力一抽扯,不料竟将前后的书本物件皆如雨抖落了下来。
沈青棠吓得轻吸了口凉气,顿觉有些抱歉,连忙蹲下身将东西一应捡拾了起来。
可捡到一只精巧的锦盒时,她的呼吸却骤然凝住了。
从半开的缝隙中,她能窥得一截青玉簪骨的影子,模样是那般的熟悉,让她禁不住想起了一只被她亲手毁坏的旧物。
难言的不敢置信就像是一条蜿蜒的藤蔓,直顺着脚底向四肢不断攀升,惹得她顿时一阵发麻。
心跳失了颤动,一下提到了喉间。
她僵着手慢慢推开了锦匣,咔哒一声,被镶着银修补好的断簪赫然映入了视线。
只一眼,便惹得她瞬间红了眼眶,抑制不住的热泪滚滚而出。
她失手丢落了锦匣,仿佛是碰到了什么锋利的碎片,满眼惊疑不定,慌然无措,立即抬手掩住了快要溢出哭腔的嘴唇,整个人都蹲在原地抱成了一团。
她不知道,也不敢设想,他究竟在何时、出于何意,将这些零落的碎玉重新修补在了一起。
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么?
她还能再相信他么?
鲜淋淋的真相就这样坦露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没有勇气再迈进一步去接受和确认。
日影渐斜,几道光柱透过窗柩洒下一地碎金,照得雅奢无比的房间格外敞亮空落。
沈青棠就在那孤零零的光影中,独自颤着薄肩失声呜咽着,一直到天光渐昏才消……
魏珩回来之时,屋内又不曾掌灯。
他如常推门而入,只以为她又在卧榻休息,不料却在窗边看到了那失神望外的女孩,忽然愣了愣。
“怎么不亮灯?”
他顺手将纱灯点起,通明的灯光才在女孩的眼底添了些许亮色。
看着那抹黯然的背影,他心底总有些不安的担忧,但仍是慢慢走上前,故作轻松地笑着覆上了她的肩,“在看什么,都不理我。”
沈青棠依旧只盯着窗外那堵白墙看,眼中没有波澜,仿若一汪死水。
许久,才觉得应该回应一下魏珩,“在等你回来。”
她声音很轻,却令魏珩足够意外。
少年的眼中难得染了几分喜色,只以为是自己归家太晚,让她等得无聊了,顿时禁不住从后缓缓搂住了她的脖颈,“我这不是回来了?”
他的动作很小心,以防她生出排斥,力度也很浅。
可女孩却只僵在原地不动,似乎是默许了他逾矩的亲昵之举。
夜幕临窗,天外的星子于此时渐渐亮起,魏珩心中也不知不觉亮起了丝丝希望,只以为是昨晚的剖白起了效用,当即喜不自禁地从怀中取出了此番带给她的礼物。
“你看看这个?”
闻言,僵坐许久的女孩微微垂下了眸,在灯光下看到了一只流着莹彩的嵌翠海棠银丝簪。
簪体的花瓣翘首盛放,瞧着热闹明媚得很,可却与眼下心境的沈青棠不相符称。
“我帮你簪上试试。”少年举止热切 ,已然忍不住想看她戴上的模样。
女孩也很乖,任他扶到了妆台前摆弄着头发,只耐心看着镜中虚晃的人影,一动不动。
魏珩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接纳自己的触碰,分明簪个簪子一下便好,他却兴致绵长地调整了好几番。
一恍,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沧州的夜市上,他也是如此精斟细酌地为她摆动着发间的簪饰。
甚至,还悄然在心底满足了自己的一个奢愿。
他其实一直都想在她及笄的那日,亲手为她簪发。
若是没有酒楼的那场变故,在七月初一之时,他们兴许会度过得很美好,而不是在秦府附近碎簪决裂。
魏珩垂眸,恋恋不舍地抚过她柔顺的墨发,微俯下身,拍着她的肩示意她看向铜镜,“怎么样,好看么?”
沈青棠失神的目光里渐渐有了些色彩,她看向镜中被缚的自己,和一旁故作轻松的他,涩然动了动唇:
“好看。”
能得到她的认可,魏珩面上不禁扬起了笑意,可下一刻,他又听她含着细微的哭腔开口:
“可是子钰……”
少年面上的笑意逐渐僵定,分明是难得听她唤一回自己的表字,可他却不敢欢喜,生怕有什么冰冷的字眼将要打碎他沉溺的幻梦。
“嗯?”他依旧噙着浅笑耐心回应,可眼中的伤悲却好像快要溢出来。
镜中的女孩盈起了破碎的泪光,楚楚凝眉,许久才说出了压抑至今的心事:
“我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