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与拨云同住一房?” 仪贵妃饶有兴致问道。
“是。” 赵雁儿心里打鼓,见苏韵巧不作声,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民女…与拨云姐姐都是百戏班出身。”
“我不是。” 苏韵巧生怕仪贵妃娘娘因为出身看轻了自己,急着与百戏班撇清干系:“我父亲是街道衙门的勾当官。”
“拨云…自小就在百戏班吗?你可知她家往何处?” 仪贵妃并不理会她爹那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反倒是一再与赵雁儿追问起拨云的身世。
苏韵巧到底算是官家出身,心思活络,瞟见贵妃娘娘的神情联想方才在教坊司时那一番动静,竟瞎摩出了几分趣味。
同是女子,拨云的那张脸蛋…着实显眼得很。
“拨云…” 赵雁儿不知贵妃娘娘问这话的意思,下意识便想撒谎护着她,转念又想起自己的确不知道拨云姐姐的来处,知道避重就轻含糊道:“听说,拨云姐姐家里人都已死光了。”
苏韵巧想起早间听赵雁儿与周琴闲聊时提起过,拨云学艺不过五年。
“我知道,拨云是五年前到百戏班的!” 见缝插针急忙插嘴,不肯落了下风,争着要在仪贵妃跟前儿露脸。
她娘说过,大树底下好乘凉,想出头就要借贵人的光儿。
仪贵妃对她的心思明镜似的,随意点了两首曲子便叫人退下。
“等等!” 二人刚踏出瑶华宫门的,文杏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对苏韵巧道:“苏姑娘略等等,贵妃娘娘有请。”
“还有什么事啊?” 赵雁儿胆小,见天已黑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宫里,不敢自己走回去。“不如我在这等苏姐姐吧…”
“你先回去吧!” 苏韵巧喜出望外,以为自己是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急忙推赵雁儿离开,生怕她夺了自己的风头。
“民女苏韵巧,给贵妃娘娘请安。”
“你想见皇上?”
“民女…不敢。” 苏韵巧哪里见过这般真刀明枪的阵仗,便是被戳中了心思也不敢说。
仪贵妃不屑轻笑,并未将她的否认放在心上。居高临下,扔下巴掌大的一截青绿瓷瓶儿到她面前,“将它倒在拨云的脸盆里,事成,本宫便将你举荐到皇上身边。”
苏韵巧看着地上的瓷瓶,登时便反应过来仪贵妃所欲为何。她虽有心攀附,可到底是家中娇养着的女儿,此时已是吓破了胆。“我…我…民女不敢!”
“街道司,成日里与流氓混混们打交道。若是,遇见哪个手黑的,勾当官有个闪失,也是寻常…”
“贵…贵妃娘娘…” 苏韵巧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进退两难,颓然跪在地上呜咽出声。
“有拨云那样一张脸在,你又何来出头之日…” 仪贵妃恩威并施,蹲身在苏韵巧跟前,掐着她的脸细细打量着,循循善诱:“只要,你替我排忧解难,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
苏韵巧心中明白,此时自己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与拨云总不过是萍水相逢,实在没必要为了她将前程性命都搭上去,进退维谷,到不如赌上一把…
默不作声将瓷瓶收入袖中,磕头应命道:“民女…谢贵妃娘娘恩典。”
待她走后,文杏服侍着仪贵妃梳洗,忧虑道:“主子,太后那边要如何交待。”
“一个伶人罢了,待她脸废了,便没了利用价值…将苏韵巧扔出去交差便是。” 仪贵妃不以为然,跋扈道:“塞个伶人给皇上又是什么光彩的事,太后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罢了。”
心中另外盘算着,皇上都记事了才送到太后身边养着,能有几分真感情,如今不过是于众人面前做脸面孝敬罢了…
骠骑将军府这个皇上外家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位置尴尬,而郑家于西北正得用,便是顾及着前朝后宫的利害关系,太后也不会为了个乐女如何为难她。
那张脸,拨云若真的留在宫里,才是祸害。
……
“您尝尝。” 祁钰夹起一块薄如蝉翼的牦牛肉片给太后,温声笑语:“母后若是觉得好,明日叫御膳房再做些新花样来。”
年轻帝王换下威严不可逼视的龙袍,只着一身月白项银龙纹常服,清贵雅致不见冷厉杀伐之气。
“郑家,着急了。” 太后浅尝一口炙牛肉,不予置评。
时下冰天雪地,郑大人自青州府差人快马送入京中,不可谓不用心。
思及此处,直言提醒皇帝道:“郑家虽不在京中,却干系着西北安宁,不可小觑。”
“儿子知道。” 祁钰亲力亲为替太后盛下一碗暖融融的汤羹,指尖探了探盏壁温度,细心娴熟。
“哀家知皇上于朝局心中自有沟壑,只是,外朝内廷一体。徐家出了皇后已是隆恩,此时放宫权与贵妃,恩威并用,才是为人上者制衡。”
新帝登基,加恩旧部,清扫异己是惯例。丰王党羽于朝中盘根错节,皇帝执政日子短,收拢人心还需徐徐图之。
太后知道明章蒙冤而死是皇上心结,担心其急着翻案乱中出错。
“过去,你我母子二人与丰王争,尔虞我诈之权术,是为暗斗。如今皇帝乃一国君主,万不可再行旧法…” 阴谋诡计,断非治国之法。
祁钰闻言坐正,放下筷子虚心听着太后下文。太后母家世代为将,其人耳濡目染兵法娴熟,虽是久居深宫一妇人,可其心智胸怀,不逊一方将领。
过去数载,若无太后辅佐,便无他之今日称帝。
“立威、施恩、平衡,乃是帝王心术之正道。” 太后见他如此受教,甚感欣慰,难得亲近拍了拍他的手。“谋定而后动…朝局不稳,万事难行,皇上可明白?”
“母后是在批评儿子心急,不该将明丹姝召进宫来?” 将明丹姝召入宫明面上是太后的动作,可实际上却是他再三授意所致。
明家姐弟如今势单力孤,欲重立门庭,不可无皇权扶持。
“人皆有私,帝王亦是凡人…皇上心疼明家,要扶明家东山再起,哀家如何不懂。” 太后挥手,让琼芝出去守着。
于私,她并不希望明丹姝入宫,这朱墙里望不到头的勾心斗角,着实不是女儿家的好归宿。
可为长远计,无论是对明家、对皇帝、对骠骑将军府,她入宫才是上上策。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