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诡云谲,连母后当年亦未能独善其身,她这样慈柔心软,要如何挡住后宫的明枪暗箭。
沉吟片刻,徐声道:“朕问你,若是…”
“皇上,臣已将伤处处置妥当,按时用药,夏至前便可康复。” 赵松茂进来,不经意间将祁钰的思绪打乱,回禀道:“祛腐生皮免不得吃一番苦头,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明丹姝闻言,将柔荑从他手里抽出,急匆匆出门向去侧殿查看祁理伤情,连退礼都不及请。
“只是,” 赵松茂难得分神,见瑜贵仪离开,才低声将进一步伤情回禀。“二皇子烫伤,并非全然由热水所致…”
“何意?”
“寻常热水烫伤,表征为水疱疹,并不会致肌肤腐破。” 赵松茂字斟句酌,十分敏感后宫斗争,未将话挑明,只如实情回禀:“眼下伤情,更像石灰水所致。”
祁钰知道他谨慎,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事涉皇嗣,若无十足把握,断不会开口。
“朕知道了,你将事后药方处置交给孙景就是。”
“老臣,谢皇上。”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明白。
赵松茂办完了差事,抬袖拭汗,心里寻思着果然乌烟瘴气没好事,阴谋算计一碰一个准儿,打定了主意再不入后宫半步。
一脚刚踏出福阳宫主殿的门槛,便被迎面跑来的人险些撞了个仰倒。
梁济眼疾手快搀住赵松茂,定睛一看来人,是西侧殿惠婕妤身边的薇紫,拉下脸唬道:“皇上在里面呢!不要命了!”
“求皇上救救三皇子!” 薇紫像是吓破了胆,跪在门槛前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喊。
“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梁济一边压着嗓子训斥着,听闻是三皇子的事,脚底下也没停急忙入内禀报。
“何事?”
“奴婢薇紫,皇上快去看看三皇子,怕是…怕是…不好了!” 薇紫见来人,快语道。
“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西侧殿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随朕来。” 祁钰看向一旁的赵松茂,不容置喙。又吩咐:“梁济,去长乐宫请皇后。”
“奴才遵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济眼见着平日甚少为后宫动气的皇上冷了脸色,提心吊胆。
白日风波便算了,可二皇子虽然今日在德妃娘娘和瑜贵仪身边,但到底是嫡子,皇后娘娘这会子还未来,难怪皇上动气。
皇上今日是召了瑜贵仪侍寝,是恰巧赶上这事。
可外朝内庭各有所处是规矩,中宫落正,后宫的事自然要由皇后娘娘处置。案牍劳形,一国之君哪有时间天天到后宫升堂。
“丹姝,你随朕来。” 祁钰神情肃然,见她不明就里还是软了脸色。
靠山山倒,既走到这,她也该见见后宫的硝烟,学着自己长本事。
几人一进西侧殿,便见惠婕妤满身满脸是血地冲了过来,怀里抱着三皇子,孩子鼻孔唇边皆是血迹。
她神色疯迷,不住哀求着:“皇上!皇上!快救救他!他在流血啊皇上!”
赵松茂搭眼见襁褓中的三皇子脸色灰白,便已了然。心里叹息,走程序上前两指掐了腕脉,回禀道:“臣,无力回天。”
梁济才走出福阳宫没多远,便见皇后凤驾,说话间便赶了过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在门口听见赵太医的话,如坠冰窟。
立后当夜宫中起火,已令人众说纷纭。如今宫权交回她手中不过三日,便出了皇子夭折这样的大事…
心中惶然,齐人敬天畏神,她一国之母沾上了不祥的名声,威严名誉扫地,日后又当如何统御六宫?
“不会的!皇上!您再宣太医!宣太医啊!” 这飞来横祸如同晴天霹雳般,彻底击溃了惠婕妤的神智,她救命稻草似的抱着皇上的手臂哭哭哀求。
“梁济,将三皇子抱下去。”
祁钰并非全然不为所动,幼子夭折如何不令人心痛。
夺嫡之争的腥风血雨方歇...前朝后宫倾轧,强者生存,这是身在皇室与生俱来的风险。
他看向一旁,赵松茂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三皇子赐名珙,待仵作验尸后以亲王之礼下葬。惠婕妤,晋位婉仪。”
惠婕妤猛然闻晋位婉仪,如同失了智般忽然住声,面如死灰…
猛然抬头看向祁钰身旁的明丹姝,丧心病狂地迁怒着扑了过去:“都是你!”
明丹姝看着惠婕妤三皇子襁褓上的满眼朱红,下意识闭上眼,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心绪凄迷。
当年,为平民愤,明家二百七十余口人斩首示众,刑部带着刽子手在菜市口连续行刑十六日。
徐鸿接他姐弟二人回城时,路过菜市口,烈日炎炎下,地上的血印子都还未消…
头昏脑胀正出神,不妨一阵大力扑来,一时站不稳顺手拉住身边的皇后,二人双双仰倒顺着殿外的台阶边滚了下去。
“皇后娘娘!”
众人七手八脚将被压在底下的皇后扶起来,手臂撞在了门外石雕的冰棱上,登时便见了血。瑜贵仪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像是晕了过去。
“将皇后送回长乐宫,宣太医,孙景同去。” 祁钰眉头紧锁,沉声下令:“薇紫,照看好你主子。”
弯腰将明丹姝横抱起来,见她额角已被薄汗打湿,快步向东侧殿走去。“赵松茂,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