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喝茶。”
明丹姝握着茶盏的手像是故意挡住他的视线,祁钰抬头,她圆长的媚眼低垂,腻红匀脸衬檀唇,听轻声软语:“都是…闲来无事写的,皇上莫要再看了。”
“这处…” 祁钰将人拉过来,指着她写的因地制宜四个字,十分耐心地指点道:“固有此理,可百姓以农耕为生,官府若是想借地修渠,便是动了他们的命脉根基,非但渠修不成,还会遭致怨怼,后患无穷。”
“一家之言,让皇上见笑了。”
“不如这样…” 他并未流露出轻慢之意,倒是饶有兴致地将附录的地图展开,执笔圈出河阳府旁的长淮河,写下‘渠通于濠,濠通于海,六脉通而城无忧’几个字,游刃有余道:“在此处修渠,既不会占用民田,一通既百通。”
长淮河是大齐国境内南方流量最大的一条河,旱涝干系着支流包括河阳在内诸府百姓的饭碗,这也是为何,他登基后便下令张昭大兴水利。
“唯一不足便是…”
“花销。” 明丹姝一点即通。
父亲当年,对府中晚辈学业很是看重,无论儿女,于功课上一视同仁,亲自指点。
面上的羞热渐消,指出弊端:“在此处修渠固然施惠甚广,可实际上是拐了个大弯,更费时工…国库的压力,便更大。”
“裁弯取直是两得之法,” 祁钰想到方才收到的河阳府奏报,刘吉不负他所望,一日之功便想出了解决方法。
“只是施工难度更大,要有谙熟工建和地势的人才来动手。” 尚有旁人在,不便提及河阳刘氏,点到为止。
又若有所思地又翻了几页,怀念道:“你的字,很像老师的笔迹,连朕都险些分辨不出。”
寻常女子的字为了美观,秀致婉约有余,筋骨不足。而她的字像极了太傅当年,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臣妾与阿臻的字,都是当年父亲亲自教的。”
“你可知昨夜理儿为何烫伤?”急转直下,祁钰忽然问道。
“知道。”明丹姝神情中还带着后怕,坦白道:“二皇子走前,已与臣妾说了,据赵太医所言,是热水里掺了石灰。”
“既有人欲害你,你待如何?” 循循善诱。
“我…” 她似是不妨此问,迷茫地看向他,小心翼翼:“臣妾…不会做那些争风吃醋的事,会安安分分的。”
祁钰抬眸示意梁济将旁人都带下去,问道:“丹姝,你可知朕的身世?”
“知道。”
祁钰生母,先皇恭怀皇后出身郑国公府,将门虎女,杀伐果决。十九年前,永光十六年,郑国公府于猎宫起兵谋反,败落,满门抄斩,恭怀皇后自缢于长乐宫。
太子祁钰时年六岁,奉先帝旨意,教养于翠微宫贵妃刘氏膝下。
“恭怀皇后自缢后,朕虽有母后护持,可宫中拜高踩低是常态,何况外家谋逆的失势太子…朕当年于宫中境况,较理儿今日,还要差上许多。” 提起旧事,他的神情中有种千帆过尽的坦荡,不怨怼亦不执迷。
“初见老师那日,朕,正被先皇的另外两位皇子奚落排挤…” 他说起不堪过往,神情竟是与之不甚相宜的柔和,问她道:“你猜,老师对朕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臣妾不知。”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许是出面维护,再讲上一番道理…
“老师说…” 祁钰低头看着她,眼神凛冽桀骜,嘴角噙着笑意:“有人欺负你,要还手。”
明丹姝怔住,她如何想不到,在家中温厚和蔼的父亲,会这样说…
“人,朕都替你收拾好了,在院子里。” 祁钰凑近她耳边,低语:“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第17章 百转
依大齐朝规,年初一百官入朝,摘来年风调雨顺的好兆头。初二、初三、初四休沐,初五开朝,一切归常。
元月初五,长乐宫朱门大开,各宫主子乘辇至中宫,先于主殿前行君臣三拜礼。
入内,再拜,行家礼。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徐方宜着凤冠大妆,端坐于长乐宫主殿,居高临下,贵不可言。
“起。” 母仪天下,凛然不可进犯。
她惯常都是端庄素雅的打扮,今日盛装,长眉修鬓,锋芒毕露。
“臣妾等谢皇后娘娘。”
大礼拜毕,众人各自按品级高低落座,静默等着皇后先开口。
“贵妃大安了?” 皇后看向下首珠围翠绕,将目光落在她左手边的仪贵妃身上。
自初一那日大火后,仪贵妃便称病染了风寒,次日,顺顺当当将宫权交回中宫。连日里瑶华宫大门紧闭,不问春秋。
“多谢娘娘挂念。” 仍是光彩照人的一张脸,半点瞧不出病气,言辞也照以往沉稳了许多。
“臣妾听闻二皇子伤了手臂,养得怎么样了?” 仪贵妃不咸不淡地回问,可神情却瞧不出关切。
“小孩子皮实,并无大碍。”
桌上都摆着干果茶点,没见旁人真的吃喝起来。唯顺昭容脱了护甲,十分随性地剥松子儿来,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尾座,笑吟吟道:“说起二皇子,臣妾倒是想起来…后宫进了新人,贵妃姐姐病了这些日子怕是错过了好消息。”
“是吗?” 仪贵妃眸低垂,四两拨千斤,看不出喜恶。
“嫔妾拨云,见过诸位娘娘。” 明丹姝起身,与众人见礼。
皇上登基不过半年,尚未选秀,宫中如今几位主子除了她以外,皆是东宫旧人。
“瞧瞧,还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呢!” 顺昭容跟前儿玉器里的松子仁盖了薄薄一碗底,却也未见她往嘴里放,状似无意,心直口快:“娘娘这艳冠群芳的名声儿,怕是要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