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20节(2 / 2)

占春魁 李浪白 2182 字 6个月前

    外朝内廷各有所处是祖宗礼法,皇上给哪位主子体面都行,但除了中宫和皇贵妃是由皇上谕中书发旨以外,其余妃嫔受皇后娘娘协理,明面上要过由中宫皇后下发旨意。

    侍寝后晋封并非没有先例,只是母族无功绩,直接从嫔位最末的婉仪,一下跳到了正三品头上…又直接越过皇后娘娘下旨,实是在于理不合。

    待明儿动静传到朝上御史耳朵里,也免不得又要费上一番口舌。

    梁济迟疑片刻,心思百转,回话道:“福阳宫现下的主位是惠婉仪,瑜主子晋封昭容后,可要迁宫别居?”

    “梁济,你何时替长乐宫当起了差?”

    “奴才该死!” 闻此诛心之语,梁济犹如被一盆兜头浇下。

    恨不能扇自己个耳光,心里腹诽自己从前东宫里什么坏规矩的事没做过,内宫总管当了一冬,竟敢给皇上上规矩,真是猪油蒙了心不成!

    他的主子是皇上,规矩体统,都大不过眼前这一人去。

    醒神道:“景福宫尚空着,离前朝近,又是东边最宽敞的宫殿,奴才这就去安排。”

    起身,带着宫人都退下。

    明丹姝执笔一丝不苟写了半个时辰,全神贯注,并未理会方才的官司。最后一笔落成,递给祁钰:“这账簿臣妾来来回回翻过不知多少次,早便背了下来。”

    “与你藏在假山后的那本颇有出入,” 祁钰看着她从头默到尾,心中有数。

    分身想起那日看见她在《工时杂集》上面与老师一般无二的笔墨,再看今日显然更加飘逸的字体…哑然失笑,心知那日也是她有意让自己对那本假账簿的字迹产生疑虑。

    一环扣着一环,半点疏忽不得。

    “那本里面,真假掺半。臣妾根据父亲这些年过手的政务编了一部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丹姝故意将笔法放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相视一笑也不解释。

    言归正传:“如今这些筛过的,都是父亲查出的徐鸿贪墨,想来还有父亲也未查出的漏网之鱼。”

    她将混着徐鸿贪污的账册摆在明面上,便是防着万一,今日若是丰王登基拿到这本账簿,徐鸿一样在劫难逃。

    “长久以来,在朕眼里,你始终是当年被朕护在身后的小丫头。” 祁钰心领神会,知道她并未宣之于口的言外之意。

    合上账簿将它收到桌下的暗格里,自嘲笑道:“以至于朕险些忘了,你与男子一般六岁开蒙,受刘阁老与老师精心教养,又怎会是怯弱无能之辈。”

    他是关心则乱,时隔五年再见她那日,还来不及探究她为何不远走河阳,而是留在京中甘为伶人,所有疑虑都被那一脸红疹和不胜怯弱的模样打散。

    徐鸿早在先帝朝便是户部尚书,善察君心、长袖善舞,他过去一直不懂,比起明章、程立之流,父皇为何更倚重甚至是宠信徐鸿。

    直到如今自己探究帝王心术,才醍醐灌顶。父皇中庸,比起老师这样刚正明直的聪明人,徐鸿有才干却贪财喜功,弱点暴露无遗才更易掌控。这道理他如今明白,却不屑为之。

    另外,太宗朝连年与戎狄交战国库空虚,父皇难说不是有意纵容徐鸿敛财,才首肯户部与巨贾黄家合流开办镇海银庄七三分账。

    水至清则无鱼,徐鸿有油水可捞,才能尽心尽力办差。只是…这些银子的大头到底是进了国库,还是他徐家的私宅,不得而知。

    父皇这是…涸泽而渔,得了个盛世君主的好名声,将后患留给他了。

    “老师与徐鸿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年徐鸿在朝中,表面上对东宫和丰王不偏不倚,但徐府女眷却与丰王生母丽贵妃往来密切。

    只是在明府事发后几日,忽然带着明丹姝与明继臻回京,继而彻底导向东宫。

    “我与皇上交换如何?” 明丹姝笑得慧黠,不答反问。

    “爱卿请讲。”

    “为何立徐氏为后?”

    “众望所归。” 明家倒了,刘阎、程立隐退,大齐江山版图上站着的世家贵族、文臣武将,与徐鸿沾亲带故、合流、受其庇护者,一呼百应。

    作者有话说:

    注释:1. 【欲掩香帷论缱绻,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鸳衾图暖。留取帐前烛,时时待,看滴溜溜粉汗如珠,行雨行云几相送。】参考了宋代柳永的《菊花新·欲掩香帏论缱绻》,《西厢记·玉抱肚》

    第22章 江山

    云霞中似有重重叠叠的天宫露出檐角亭台,旭日与水气纠缠着慢慢升上去,欲拒还迎着,整片天空半青半黄像是一纸写意渲墨。

    卯时一刻,陈瞒罕见露面守在承明宫书房外,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手里握着佩剑铜人一般。

    内室,炉火烧得正旺,暖融融似晚春。

    二丈余长宽的皮纸展开平铺在地上,明丹姝只穿了一身如意暗云纹的齐胸素白儒裙,青丝如瀑不成髻,银钿簪住垂落额前的碎发,玉指掐着只紫毫笔赤足踩在皮纸上,俯身勾画着。

    “如此说来,徐家只是江南士族的喉舌?” 她点朱圈住在图中间的徐字,沉吟着与身后的人道。

    “徐鸿是太宗朝末年入仕,乃同期江南门阀里能力最强的一位。”

    祁钰逆光看着晨曦恰好落在她脸上,清灵明媚并不问前路多艰,坚定乐观一如老师当年。

    “那是自然。” 明丹姝颔首,徐鸿分明是担忧父亲将徐家的把柄借她之口说与皇上,昨夜才借酒放肆,浅浅试探一番皇上的态度。

    论揣摩圣意,徐鸿首屈一指。“以户部尚书之位权倾朝野,一呼百应更甚宰辅,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始祖成帝迁都便是为了削弱江南门阀对朝政皇权的影响力,但时不与我,成帝、太宗两朝与戎狄、南疆两国交战频繁,不得已只能放下内政之忧,同忾外敌,因此便给了江南门阀喘息之机。”

    祁钰并不疑老师对她的教导,只是不知对大齐皇史她了解多少,开口替她解释道:“待先皇即位时,经成帝、太宗两朝百年发展,阀士族已成规模,军政、朝务、经济无孔不入,连皇权亦受掣肘。”

    这张图纸上画着的,并非山河疆域,而是大齐政局人事脉络。

    前魏朝都成落在江南,助长了门阀望族发展。而大齐始祖皇帝将都成北迁至如今建安京,江南门阀望族失去地利后,便开始培养门生、网罗故吏结成集团,再借由姻亲纽带强化联系,以增加自己的政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