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 第43节(2 / 2)

占春魁 李浪白 2036 字 6个月前

    后宫之中,从来没有真正的纯直之人,言传身教,母后的手腕从来不曾瞒过她。

    一年前, 令先皇缠绵病榻的那盏茶,是他到皇寺祭祖时,由她亲手奉上的。

    因为只有康乐公主, 自幼率性天真, 父女情深从不相疑。

    或许是幼时, 与母亲在危机四伏中相依为命的感觉太过深刻,所以她从来对其言奉若神明, 哪怕是弑父夺位这样的大事。

    可她看着明丹姝从钟粹宫回来时的沉郁悲怆,听说了明家蒙冤的前因后果…平生第一次对母亲的所作所为产生惶惑恐惧。

    东宫与丰王相争多年,五年前局势虽然紧急,却远非没有转机。只是为了拉拢徐鸿, 便让明家二百七十余口人命枉死,何至于此?

    她一直以为父皇寡情平庸,但母后又真的如她自己所言,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百姓, 从无私心吗?

    她到底是在替大齐拨乱反正, 还是成了谋害先皇的逆女乱臣?

    “姑娘回来了。” 今日是北齐的稻神节, 皇寺开门迎香客,有买粘米糕的婆婆一早便候在山下等生意。

    “婆婆再给我两个米糕吧!” 康乐浮浮沉沉的思绪被打乱,蹲在婆婆的摊前,笑盈盈像是寻常人家娇养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儿:“糖粉要多些!”

    她刚来皇寺时,见民间的一切物什都是新鲜的,尤爱各式各样的饼饵糕点。

    是以每逢节庆,她便到山下卖米糕的婆婆边上坐着,边吃边瞧热闹打发时间。

    “今日那个小和尚怎么没随你来?”

    康乐怔了怔…展颜娇憨道:“这便去寻他!”

    她咬了一口米糕,舌尖上甜滋滋的,可咽到肚子里却泛起了酸意。

    拴好了马顺山路往上,这个时候,宁一十有八九是在半山腰挑水。

    或许是怕热气腾腾的米糕冷掉所以脚步快了些,她总觉得平日要走上一刻钟的山路,今日格外短些。

    “宁一!”

    空山无人,她清清亮亮的嗓音带了回音。

    远处的小和尚回过头来,眼中带了几分掩藏得极好的惊喜,恭恭敬敬持手道:“殿下。”

    “给你!” 康乐一日往次那般,将米糕塞到他手里。

    不由分说拉着宁一在溪涧边的矮坡坐下,叽叽喳喳:“你尝尝,可是婆婆做糕时发酵过了头,我总觉得今日的米糕不似往常那般甜。”

    “殿下有心事?” 宁一见她眼眶还红着,料想是在宫中受了委屈。

    金屋玉冠,亦是万重枷锁。

    “宁一…其实我早就知道当初救我的人不是你。” 康乐手臂拄在膝盖上,托腮看着他,眼神比山涧流过的溪水还要干净清冽。

    她坠马那日,初次醒来时,看清了背着她的人是徐知儒。

    也知道每逢节庆,皇寺往来人杂时,在周围守着她的人,也是徐知儒。

    “嗯。” 宁一知她聪慧,何况同样的话,早在她醒来时他便说过,不过插科打诨避讳着那位公子。

    她碰了碰宁一的袖子,示意他尝尝手上的米糕。笑盈盈的面庞像是借了晨曦的清辉:“但我心悦于你,并非是为了你救我。”

    宁一自幼便长在这寺中,为人虽木讷了些,但拳脚功夫出色。

    受方丈之命,常常像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总与她隔着一丈远。

    她略靠近说些俏皮话逗趣,他便面红耳赤拿些佛偈来搪塞她。

    宁一不敢侧目看她,欲开口推拒:“殿下…”

    “你实在是很好,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好。” 康乐知他要说什么,开口打断。

    徐知儒与她是同一类人,表面清风朗月,实则长在沼泽里泥足深陷。

    而宁一是她过去在宫里从来不曾见过的人,就像这米糕一样,由内到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但我是长公主,你若同我好,会害了你。”

    宁一入了定似的盯着奔流不息的泉水,张了张嘴,却连个含糊的音节都没能说出来。

    “我都明白。” 康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含泪带笑:“我是真的想过要求皇兄赐婚,甚至替你想好了还俗的身份。”

    她以为只要嫁给一个平凡人,便可以逃脱无休止的争斗,过上安宁的日子。

    但似乎尔虞我诈是她难以逃脱的宿命,攥着他的袖子,艰难开口:“你是谁的人?”

    她不过今日才清醒,若她自始自终是这乱局中的一枚棋子…皇寺,亦在局中。

    溪水碰上沙石的声音,像是打到了宁一心里,似如释重负又破土而出难以明说的惋惜:“宁一受先皇旨意…在此保护殿下。”

    ‘咚’ 康乐手里的米糕折成两截,沾了沙砾咕噜噜滚到了溪水里。

    “父皇…”

    宁一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并一封书信,这两样东西他带在身边多年,总算物归原主:“先皇有言在先,无论哪位皇子登基,这两样东西,在殿下遇到困境时交给殿下。”

    ......

    瓦寨,民价传言为奇人异士聚居之处,亲眼所言则是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古朴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