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恒!程相人呢?”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后听见梁济忽然提起禁军,心里一动,召唤禁军统领、自个儿的亲侄子问道。
“回皇上、太后,臣带禁军在树林里找到了程相,像是被人捆在了树上。”
刘立恒无辜得很,他本就因为出身骠骑将军府而受皇上猜忌,办差时已是小心再小心。
怎么无风起浪,忽然牵扯到这事里?
急忙又添一句,“程相醉得不省人事,臣请了太医去探望,这会儿正在营帐里醒酒。”
祁钰看了眼梨花带雨脸色惨白的吴秋乐,再打量议论纷纷的臣下,心里都是被逼得狠了的惊怒。
沉着脸下令公事公办:“涉事相关人等交由刑部,让程立到朕的大营回话!”
迟疑片刻,到底是怀疑占了上风,下令:“吴非易、刘立恒,你二人带一队禁军,送瑜昭仪回宫。”
“瑜主子,您受委屈了。” 梁济奉皇上旨意送明丹姝上车,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一直将梁书来当儿子养,真当他犯了叛主的大错,心里是又又气又怕,“书来…书来他年纪小,毛手毛脚的…”
“本宫听梁书来说,他也曾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送进宫了呢?” 明丹姝倒是宠辱不惊,半点儿不见落魄。
“说起来,他家与娘娘还颇有几分渊源…他父亲曾是押送军粮的卒子,因为…因为当年明大人被冤枉私吞军饷的案子,受牵连下了狱。”
梁济的声音越说越低,背着旁人:“他当时还小,奴才在监办此案时瞧他可怜,才领回了身边养着。一养便是这么多年,纵不是血亲,也差不多了…”
“公公想让本宫救下梁书来?” 明丹姝听他提起旧案,分明是话里有话。
“这小子犯的是刺杀皇上的大罪,奴才就是再不舍得,也不敢与皇上求情…”
“拿着本宫的印信,去找德妃。” 明丹姝答应得倒是爽快,褪下了手上的扳指,拍了拍他的手。
“他得活着,当年剩下的活人,可不多了。”
梁济告退,眼眸流转掠过一旁的吴非易,美人面欲语还休:“有劳吴大人了。”
吴非易一怔,扶着她上马车的手紧了紧,心里原本星星点点的痛惜连成一片,开口只一句:“娘娘小心脚下。”
她无知无觉似的,弯腰进了车里…
车动起来,明丹姝找出祁钰给她的金丝软甲穿在里面,闭目养神…
她的脸上一派恬静,好像今夜起起伏伏的波澜都在意料之中,没有矛盾后悔,更不见一切如意的喜悦,反倒悲凉孤寂得一块石头似的,风雨不浸身。
“瑜主子坐稳。” 车架驶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刘立恒自西忽闻利箭破空之声,跳到车辕上大呼。
似乎有人一早便埋伏在这,密密麻麻的箭雨钉在马车四周,刘立恒带着侍卫们将马车团团围住应对防守,“吴大人!咱们不占地利,快带瑜主子往东边躲躲!”
“娘娘,随微臣来。” 关心则乱,吴非易素来是个冷静谨慎的人,此时却半点异样未觉,冲进马车拉住明丹姝的手腕往东奔袭。
“停下吧。” 刘立恒看着他二人进了树林,吹了声口哨,箭雨顷刻之间停住。
略作休整,也弃马跟着他二人进了东边的树林。
“吴大人…” 明丹姝脚底一滑,绣鞋掉了一只。
“我来。” 吴非易回去将鞋捡起,正要蹲身替她穿上…
“小心!” 明丹姝余光见有刺客追上来,长剑直指吴非易的后心,竟想也不想伏身挡住!
吴非易反应极快,随手抓起把地上的散土向后一撒挡住来人,单手环住她的腰向后退了数步开外。
反手,长剑直指刺客的颈间,一击毙命。
默了默,仍是蹲下,“穿鞋。”
明丹姝多年不曾仔细看他,眼下借着月光,也只是看着朦朦胧胧的轮廓,心却没来由地软了,喃喃:“非易…”
年少时的风花雪月早就被明家的血流成河冲没了,今日走到此处,都是她算计好的,她鼓动吴秋乐刺杀、激怒祁钰,全部都是为了眼前这一刻…她只是…需要吴家为自己所用。
他垂着头,一双手又冷又白跟浸了月华似的,握着她的脚却迟迟不动作,声音又轻、又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他早年受吴家安排,隐姓埋名在石鼓书院学习,常因身份低微受人欺凌刁难,便遇上了路见不平的她。
她那时明眸皓齿、众星捧月,时时刻刻都是笑盈盈的,宽慰他不得自卑自贱,劝他好男儿要出人头地。只是,少男少女的怦然心动还没来得及发酵,便毁于人祸…
她的死,成了他化不开的结,这许多年的隐忍筹谋,竟慢慢都变成了,要替她报仇…
“为什么要进宫?” 吴非易始终不曾抬头看她,质问之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痛悔,不依不饶地问她:“你想查明真相,我也可以。我现在是吴家的家主…”
“非易,都过去了。” 明丹姝握了握拳,心里油煎火烧似的,她怕他无情,却最怕他像眼前这样用情…
“既然无情,为何方才又替我挡箭?” 他总算抬起头来,眼幕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迹,声声相问像刀子似的,非要将她的心剖开一探究竟。
“走吧…” 明丹姝不忍再看,早前为笼络他而准备的说辞,竟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还没等她开口,便将一颗真心捧了出来,反倒教见惯了阴谋诡计的她,不知所措...
第81章 取舍
“去哪?” 吴非易见她非但不回头去找刘立恒等人, 偏孤身一人往林子另一侧的大路上走。
“非易,再与我走下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明丹姝一语双关, 她需要他、甚至利用他是真, 可此时的不忍为难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