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冕很快吐出一口血来,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但这些,陆宁都不会知道了。
这次讲会持续整整二十一日,直到寒月初九,祝九渊才启程回长乐山。
回程时两辆马车,祝九渊在前头,李晞和陆宁在后头。李东篱已经先于他们回去了,并不与他们一路。
因起得早,陆宁这会儿还靠在马车角落处补眠。李晞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脑海里想起秦冕临走前来找他时说的话来。
“她从小被宠坏了,有时爱使小性子,她在书院这三年,还望李公子多多担待。”
真是可笑,都绝交了还来跟他说这些。莫名又想起刚下长乐山时,温聆找他说的话,简直与秦冕的话异曲同工。
李晞睁开眼,朝陆宁看去。却见她乖巧地蜷缩在那儿,睡得脸颊粉红粉红的。像只可爱的猫儿。
“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陆宁被惊醒,双眸睁开,似含着氤氲水雾,伸手揉了揉,“怎么了?”
有人在外头报:“李公子,有人来找您,先生让您出去瞧瞧。”
李晞起身出去。陆宁心下也好奇,立刻扒开车帘子朝外看。
一阵寒风袭来,刺得人脸有点疼。深秋早晨的郊外,路滑霜冷,衰草遍地。一名少女立在不远处,一身湖蓝色绣花的斗篷,里面是雨过天青色的绣裙,面容清丽可人,身姿纤细柔弱。
可不正是安玉剪么!
当初给她评那首诗时,陆宁也着实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执着。看她眉目间淡淡的愁绪,哎,陆宁忽然觉得自己是做了孽了。
李晞走到距她三尺远的时候便停下了。安玉剪只得朝前走了几步,“李公子,我……我来送送你。”
“安姑娘,你我并没有什么交情。”李晞的声音比现在的冷霜还冷,“安姑娘这般冒然出现,已然逾距了。”
安玉剪还想再说什么,李晞又道:“我们急着回书院,姑娘请回吧。”
说着转身就走。
“李公子!”安玉剪唤了一声,但李晞并未停下脚步,她又急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还是想来见你。”
若在以前,她被人这么当面指责逾距,早就找个地缝钻[心悦你]进去了。但这次不一样。李晞此一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她规矩了一辈子,也想肆意一回。
李晞根本没停留,反而走得更快了。
马车上的陆宁看到少女的泪珠滚下来,那小模样,她心下都忍不住怜惜,奈何她爱慕的对象是个铁石心肠,真真可怜。
李晞上到马车,见陆宁还没心没肺地把脑袋伸到外头看热闹,心下很不舒服。
陆宁回过头来,见李晞靠坐在那里,半阖着双眸,双臂抱胸,修长的双腿闲闲地架在座椅上,仿佛方才揉碎了一颗芳心的不是他一样。
她忍不住嘟囔道:“你可真绝情。”
李晞眼都不睁,声音几分冷,“下回再给我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指的是当初陆宁给他回安玉剪的信的事情。平常陆宁从没怕过他,但此刻他大约是真生气了,整个人气势都冷冷的,陆宁知趣儿,也不招惹他了。
路边的少女一直目送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马车上,也目送着马车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路向北,气候也越来越冷。眼瞧着快到平阳府了,官道却被封了路。说是前面一段路面被冰霜冻住了,太滑了很危险,故而封了。
祝九渊便让马车从小道绕过去。
没想到,一路上的风平浪静就这样被打破了。方转到小道一处山谷处,便有箭支从周边山林里嗖嗖的射出来!
听到外头一片刀兵之声,陆宁惊坐起来,“怎么回事,莫不是遇到抢劫的了?”
李晞按住她欲掀开车帘子的手,“别急。先等等。”又补充道:“平阳府一带治安向来不错。不会是劫匪。”
不是劫匪,难道是仇家?
祝九渊身份不一般,出门自然带了些仆役,但也只够对付普通宵小,对这种有备而来的蒙面杀手,却是螳臂当车了。
李晞原本还怀疑这群人是来找自己的,但见他们把仆役撂倒后,都冲向了祝九渊的马车。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是山长。
祝九渊倒是颇为镇定,剑尖都快刺到胸口了,脸色依然不变。
“祝某素来与人为善,从未有过什么仇家,诸位绿林好汉欲要老夫的命,能否让老夫死个清楚明白?”
当中为首的黑衣人道:“废话少说!拿命来!”
祝九渊准备赴死时,不料身前忽然一阵疾风,接着“叮”的一下,那是剑刃相交的疾鸣。
李晞左手执剑,已经同那为首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他那剑大约是方才地上就近捡的,并不名贵,但在他手中倒成了神兵,雪白的剑刃迅疾如电,仿佛一道耀眼的光,蛇信一般嘶嘶地吐着舌头,顷刻间已刺穿数人咽喉!
这一刻,陆宁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李晞的左手剑,是夺命之剑。
李晞的左手剑非常快,剑法又变幻莫测,难以捉摸,身影仿佛与剑融为一体,挑、点、刺、转,银光乍飞间,已以一敌多,灭了对方数人。
待那为首黑衣人毙命之后,剩余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以为只是对付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预判了下形势,李晞毫发未损,剑法又出奇诡异,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好,很快便齐齐散了去,再次潜进了树林中。
陆宁松了口气,连忙看了身边的祝九渊,“先生,你没事吧?”
方才情急间,李晞也没把她忘记,顺手把她拽到祝九渊这边一起护着,省得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