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这个忽如其来的赐婚之前,镇南王夫妇以及颜老太太都致力于给她寻个能入赘的夫婿,且还因互相看不上对方选的人而争辩过好几次。陆宁瞧着也挺心累的。
这么一想,皇城里那位老大私自给她定下亲事也有些好处,至少叫她耳根子清净了。
她这几日前思后想,总觉得这婚旨来得蹊跷。太子殿下还在外征战未归呢,而且排在太子之前的大皇子、二皇子也未曾婚配。怎么就这般等不及了呢?像是抢着订下的感觉……
说她矫情也罢,总之对于这种事先不给她任何通知的婚事,她是心里有气的。可人家是皇室,她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她还在等进一步的说法。她想,或许是那位天子下旨时不小心搞错了人也不一定。父王说了他会进宫去问清楚的,这会儿已经在赶回京的路上。
陆宁左思右想的,几个丫头已经给她收拾妥当,待走出星回阁时,已是日头高起。
樱笋阁中,众人打探安宁郡主也打探得津津有味,收获颇丰。颜芊璎把陆宁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说完后自己也觉得自豪又畅快,站起身,大方道:“今儿我心情好,这诗,我作!凝翠,上文房四宝来!”
那叫凝翠的乃是她身边大丫鬟,早就备好了笔墨,这会儿送上去,脚步有些犹豫。
说起她这个主子,样样都好,可每每作诗总要闹笑话。大太太吩咐过要少作诗,懂得藏拙,偏偏六姑娘总是玩到兴头上就什么都忘了。好在本朝也不兴姑娘家读书,这京里连字都不会写的小姐也不是没有。
“快些!”颜芊璎催道。凝翠只好把东西放到她面前。
众人纷纷起哄,颜芊璎开始苦思冥想,低头偶尔写点什么。待写完后,都纷纷凑个上前去观看,只见纸上写了四句话:
樱桃肥,笋儿嫩,樱笋阁里美味多,就是作诗不会作,还请各位饶过我!
颜芊璎不以为耻,喜滋滋地站起身来,念给大家听,一时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有些人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指着芊璎连夸,“好诗好诗!” 连众丫鬟也露出笑意来。
“六姐姐在玩什么呢?逗得大家这般开心。”
忽然,一个娇脆甜润的嗓音闯入了众人耳中。众人下意识转头去看,方才还闹哄哄的园子里竟一个两个地静了下来,直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见。
池边一株牡丹树,粉白的花朵开得正热闹。树边立着一位妙龄姑娘,有倾城之姿,绝代之色,顾盼流采,光润玉颜,娇如桃李绽春晖,艳若朝霞映澄塘。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颜芊璎见此,心里暗自得意:原先还以为是我太没见识,才觉得七妹妹生得过于好了。没想到大家第一眼见她时都这模样。
她走过去,牵了陆宁的手,道:“就是一首打油诗,看把他们乐的。”
两个人一块儿走到八仙桌案前,颜芊璎声音响亮地介绍道:“这是我七妹妹,叫颜芊珑,也是皇上亲封的安宁郡主,今年十六,与我同年,冰月生的,月份比我小些。”
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目光多少透着歆羡。
之前听颜芊璎说还不觉得,这会儿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带来的震撼力实在超乎了预料。
在坐的人中,有些是身份极显贵的,比如内阁首辅沈大人的嫡孙女沈令辞,还有正二品工部尚书孟大人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她们之前是上京城中公认的太子正妃热门人选,结果被这位安宁郡主截了胡,先前多少有些不服。现下,却是心思各异了。
孟家的一双女儿相邻而坐,一个粉面桃腮、娇丽明媚,身着锦绣海棠红的襦裙,名为孟荼锦,也是席间话最多的姑娘之一;另一个清雅无尘,气若幽兰,身着雨过天青色襦裙并上月白色绣兰花的褙子,名为孟浮筠。两个人原本都是容貌绝丽之人,今日第一回 被艳压了。
那孟荼锦低声对妹妹道:“看到没?这才是太子殿下的正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痴心妄想。”语中尽是嘲讽。
孟浮筠却只沉默不语,似没听到她的话。
陆宁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心头只想苦笑。那位太子带给她的光环,实在是叫人消受不起。
好在姑娘们说说笑笑,话题转到别处去了。又说到了前不久刚结束的殿试上。
一个人道:“你们前几日可见着那状元郎游街了?那模样,当真是丰神俊朗,啧啧。”
“温聆公子啊,大家都在说呢,说他人如其名,温雅如玉,清透如月。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有人附和道。
颜芊璎笑骂:“你平时里写诗也不比我好多少,怎么今日出口成章了?”
那姑娘脸微微红了一下,辩道:“这都是别人说的,我只是转述嘛。”
“听说他府里也是青州的书香门第,父亲虽然官品不高,却家风清明,难怪养得出这样优秀的状元郎来。”有人补充道。
“他可是桃蹊书院出来的。桃蹊书院你们都知道吧?那可是天下第一书院!满朝清贵中有多少出自桃蹊书院的?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楚。”又有人道,“如今内阁的沈衡安大人,就是桃蹊书院的。”
众人了悟,又说起这书院流传在民间的各种传说来。什么长乐山真乃仙山啦,山长真乃神人啦。
陆宁听后有点想笑。事实上,也就是个日日念书上课的地方,哪里有这么玄乎。只是书院禁制素来严格,能进去的人少之又少,才使得传说这么离谱吧。
孟荼锦笑道:“你们说了半日状元郎了,还有榜眼和探花呢?也说来听听。”
“榜眼是南华书院的姚轸,探花也是桃蹊书院的,叫王鄞。”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陆宁自然早就知道了结果。虽然也为温兄和王鄞高兴,但还是有失望的——没有秦冕,也没有……李晞。
所以冕哥哥是真的不愿意做官;李晞也真的再也不见了——仿佛世上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颜芊璎瞅着时辰差不多了,站起身笑眯眯道:“今日咱们的重头戏来了。”她拍了拍手,便有一列丫鬟鱼贯而入,每人端了一只红木托盘,托盘上摆了一只印有红梅的白瓷茶盅。
丫鬟们将茶盅放到众姑娘面前,掀开茶盖。茶盅底部有细小的干梅花,将开水一烫,那梅花便舒展开来,仿佛在水中悠然绽放,鼻尖隐隐浮动着沁脾暗香。
这就是汤绽梅。也正是绽梅宴这名儿的来缘。
颜芊璎道:“去年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摘的梅花,可还记得?我当时就命人给梅花阉了蜂蜜,放到坛子藏了半年,如今算是还给你们了。你们尝尝味道好不好?”
东西算不得多罕见复杂,但胜在是亲手所制。孟荼锦开心道:“阿璎,这茶实在不错,回头我带点儿回去给我爹喝,这是我采的梅花,他老人家喝了肯定开心。”
孟大人□□茶,这是众所周知的。
颜芊璎笑着应了,又看了眼坐在孟荼锦身边的姑娘,顺口道:“浮筠,你也带一些吧。到时候让你爹爹也一道尝尝。”
陆宁早就发现桌案上自始至终唯一安静的姑娘,便是这孟浮筠。不止安静,神色也偶尔露出几分伤感来,与这宴会不大相称,似在神游天外,想着忧心之事。
先前就听颜芊璎说过孟家的这对美貌的姐妹。这对双胞胎从性格到气质都南辕北辙,实在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