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深深看了她一眼, 转身离开。
到底是不愿意看见她对自己那满是不善的目光。他现在多么希望他们能回到很久之前,长乐山清风居的时候。这辈子还回得去吗?
她如果真要恨他, 那就恨吧。总之她不能离开他。
李玄祐走到竹林之外,望着远近的草木默默出神。有人走到他身后, 他也未曾觉察。
“景王殿下。”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李玄祐转身,看见来人,清冷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舅舅。”
来人年约五十,目光犀利,身形矫健, 一看便是有身手的人。他便是南晋旧党中的肱骨,同南华先生一样有着很高的地位,也是原绥远侯府的少爷, 李玄祐的亲舅舅姜平。
他当年侥幸逃过绥远侯府惨案后, 便加入了南晋一党的阵营。他们二人见面很少, 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关系还是不错的。
李玄祐这次离京,已同他见过,也已经知道了他是南晋一党的事情。对此李玄祐并不觉得有错, 甚至很理解他。
“李玄祯来了南华山,你可知道了?”姜平问道。
李玄祐点头,“见过一次了。”
姜平看他神色,便知这一见并不愉快。兄弟俩争一个女人,且两个都是执着的人,当然不会愉快。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姜平道。
李玄祐看他一眼,“舅舅又要劝我争储?”
姜平道:“他自投罗网,你又何须要争?只要他一死,崇文帝身边的皇子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其他中用的了,再加上我和杨大人从中协助,让大位落到你头上并非难事。”
李玄祐却没什么兴趣,“舅舅不是一心操持着南晋大业么?怎的这么关心起大燕的皇位来了?”
姜平道:“南晋到底比不得大燕强盛,即便能复国,也只是偏安一隅。你若是能登基,对我们的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
李玄祐摇头,“舅舅,你知道我不爱权势,更不爱皇宫。若不是因为这些争权夺利,当年母妃也不会死,绥远侯府也不会被满门诛灭。”
姜平道:“可是你之前在那密室里,差一点杀了他,不是吗?”
那密道里都是南晋一党的人,姜平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李玄祐叹道:“我是恨他,但只要他不激怒我,我也不想杀他。”
“为何?你杀了他,储位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
李玄祐自嘲一笑,“我若有舅舅这样的果决杀伐,我就不是我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和他,在没有珑儿之前,一直处得不错。他对我一直很好。”
“舅舅告诉过你多少次,那只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姜平颇有些不忿。
李玄祐不再回答,只淡淡道:“舅舅不必再劝我,我得去看看珑儿了。”他朝那竹林小屋中走去,姜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
这个侄儿就同他的母亲一样,缺少狠劲儿。李玄祯就不一样,当初在京城,他对李玄祐可是毫不留情,虽然未曾亲手杀他,但他把李玄祐软禁在王府里,把他做诱饵来引姜平出去,利用起来毫不手软,而且也未曾考虑过李玄祐会不会因此而被牵连。
那时候,李玄祐还是无辜的。他并不知道南晋乱党之事,他也只是个不受皇宠的闲散王爷而已。
“殿下!”姜平忽然叫住他。
李玄祐转身,“舅舅还有什么事吗?”
姜平走到他身前,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汀州,让人把绥远侯府旧地收拾了一下,有不少你母妃的遗物。我给你带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不用看的话,我就都清理掉了。”
姜府过去是南晋第一世家,然而经历过这几十年风雨,当年的华丽宅院,已经蛛网密布。姜平一直没去过,这次去了,望着那废弃已久的屋子,不免难受一番,也愈发憎恶崇文帝。
他和南华先生不同,比起南晋是不是能复国,他更想报复崇文帝,就跟杨元修一样。
李玄祐顿了顿,想起方才陆宁对他憎恶的眼神,心想这时候不去打扰她也好。他点头道:“好,我去看看。”
陆宁睡得不安稳,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这段时日,她时常有这种感觉,但因她渴睡,眼皮总是重得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但又怎么都睁不开似的。其实也不必看,平时多半是李玄祐。他偶尔会弹一些舒缓的曲子,助她安睡。
但这回,这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意。到底是警觉性占了先,她倏然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床边,那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不善。
姜平把李玄祐支开,独自来找陆宁。室中有清香阵阵,大约是香几花瓶中那束新荷开的。青纱帐幔未曾落下,榻上女子合衣躺着,闭目安睡,栖息在软枕上的小脸欺霜赛雪,似上天最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一丝瑕疵。
饶是姜平再讨厌陆宁,也不禁看了半晌。这姿容,比起他那位已故的贵妃姐姐还要胜上几分,难怪能让李玄祐念念不忘,让他愿意抛下一切,只想要和她长相厮守。
陆宁吓了一跳,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谁?”
姜平轻哼了一声,“果然是红颜祸水。今日,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还怎么迷惑他!”
他拔出腰间配剑,二话不说就朝陆宁刺过去!
陆宁没料到这人这样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杀人?那泛着冷光的剑尖直指她面门,她吓得惊呼一声,“殿下救我!”
姜平动作滞了滞,嘲讽地笑道,“他被我引开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不必期盼着他来救你,我会在他回来之前把你解决掉。”
陆宁稍微动一下,那剑就能刺进她的皮肉。她料想这是李玄祐的亲信,想起李玄祐对她做的事情,她便一阵愤怒,忍不住道:“你误会了,我唤的不是李玄祐。他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喊他来救我。”
姜平一愣,笑道:“说的也是。你是大燕的太子妃,喊的自然是太子李玄祯。只可惜,李玄祯如今自身难保,更不可能来救你了。相比之下,你还是攀附着景王比较好吧。”
“不好意思,我不管你是谁,但我要提醒你,我从来没攀附过谁。以后也不打算攀附谁。至于景王,至始至终都是他非要拽着我不放。”怒到极致,奇迹般冷静了,她冷冷道,“若是方便的话,你可以去劝劝他,让他放了我,我乐意之至。”
姜平顿了片刻,道:“大燕的太子妃,是不用攀附谁。但你的存在,已经让景王失去了自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简直就是他的劫难。只有你死了,他才会回归正常。”
他举剑欲刺,陆宁吓得退后几步,道:“你……你杀了我的话,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姜平反问道:“我会怕朝廷吗?若是怕,就不会选择反了。不过……”他缓缓地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听说你是李玄祯的心肝宝贝,他为了你深入虎穴。如此,你这样轻易死了岂不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