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触感盖住冰凉细腻的手,宽厚的手掌就这样将缪星楚的小手握住,两相接触,热意和酥麻从相连处弥漫开来,她耳边泛起了浅浅的一层粉。
正准备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却放开了手,仿佛刚刚那一抹温热只是她的错觉。
缪星楚心微顿,“你……”
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被卡住,因为接下来她落进一个怀抱,轻轻一抱,他整个人圈拦住她,克制的手只虚虚地搭了上来,清冽干净的气息只是一瞬,他便一触即离开。
他说:“别怕。”
许是他太过温柔,冷静自持的轻轻相拥像极了单纯的安慰,不带丝毫冒犯,缪星楚的眼底翻涌着热意,海浪无声敲打着心墙,雪白的浪花激荡,她的心陡然一空。
一触即离的拥抱让她生了重重的失落感,好像失去了什么,像云烟散去,碧空如洗,绵延千万里看不见一朵云彩,映衬着大地的苍茫。
她想,她好像感受到了不知名的哀伤,来自谁的,谁都说不清。
支起的窗透了风进来,落了桌上放着的纸张,荡开床帐上的流苏,吹起她散落的几缕碎发。
乌发如云,一根简单的白玉雕花簪穿过她的发,两弯秀气的眉静美,瓷白的小脸莹润生泽。她垂下了眼眸,抖动的睫毛落下一圈弧度,扫着一片阴影。
裴怀度看着眼前坐着的人,想起梦里的她眼眶泛红,止不住的泪砸落,想起那日床榻间低吟婉转,娇软妩媚。
然后就是想到了在宫中解毒时她疼痛难耐的样子。
这一次解毒怕是也难熬。他不愿她这般痛苦。
“那个……”
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但沈镜安还是尴尬地出声,“时间快要到了。要是再不开始就要耽搁了。”
旖旎的气氛就此被打断,缪星楚微微往后退了一点,像是在躲避什么。
察觉到她的避让的裴怀度顿了顿,继而走到了一旁坐下,“开始吧。”
青然上了一盏茶,茶香幽幽,还冒着热气,她悄悄瞥了一眼裴怀度,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原以为那日后夫人便不会走,可回来普宁观之后夫人又在收拾东西说要走。
这让她有些疑惑了,本以为宫里会有什么动静,等来的就是暗卫传来的那句:若无大事,不必来报。
普宁观的暗卫撤走了些。
当她以为圣上只是对夫人有了兴致,但还没有到不能放手的时候,今日又见到了圣上对待夫人那冷静自持的模样,所有情愫都克制,如这茶碗中的茶水,不滴不漏刚刚好,不会给人逼迫和困扰。
青然心里叹气,这哪是不在乎,是清醒后作出的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夫人自己应该也不想后半生活在深宫里,四面高筑的宫墙,困住所有的爱恨。
沈镜安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凝重,不同于刚刚的不正经,此时的他极其认真。
“缪姑娘,这毒甚烈,服下药解毒的时候你会极端的痛苦。失去意识,混沌一片,极痛的时候怕你会咬掉舌头危及性命,所以等等你需要咬住这块白布,以防受伤。”
顿了顿,他面色艰难,“这痛无异于剥皮削骨。但这也是解这毒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听到了剥皮削骨这四个字,裴怀度眸色骤深,赫然抬眸看向了缪星楚。
冷白玉的手握紧了,他沉着一张脸。
这毒颇烈,看来淑太妃是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还用如此折磨人的方式对付她。她何其无辜,甚至不知道曾经嫁的人是何种身份。
招此祸患后,裴晋北竟然还有脸寻她。齐王妃有孕,夫妻恩爱三载,满京称赞,他还做着齐人之福的美梦不成?
平薄的眉眼无动于衷,缪星楚表情平淡。
听出沈镜安语气中的关切和郑重,她浅浅一笑,“我知道。别担心。”
得到肯定答复的沈镜安仍是眉头打结,他走到了一旁,捣鼓了一会,让青然将熬制好的药拿盘子递过去给缪星楚。
青然的手稳稳地拿着盘子,可心却不由得颤了颤,那剥皮削骨的四个字让她心瑟缩着,这解毒也过于痛苦了,要多坚韧的心性,才能忍受这种痛苦。
一旁的茯苓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刚沈镜安一番话把她吓得不轻,眼泪上涌,密密麻麻的心疼浮了上来。
“夫人……”
缪星楚听茯苓那一声后叹了口气,接过青然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下。
“茯苓,先出去吧。青然在这里就好。”
上回便是青然陪着她,见过她那日的痛苦,而她怕会吓着茯苓,那丫头哭起来可没完没了的。
于是茯苓拿着书走了出去,临走时依依不舍地看了缪星楚一眼。
本来缪星楚还想让裴怀度也出去的,想到上次断续的丑态和无意间的肢体接触,她有些尴尬,下意识不想让自己那般的模样让他看见。可他岿然不动,俨然一副要留下来的样子。
沈镜安也是顺水推舟,若是缪星楚动作太大,他也不好上手,而裴怀度在,总不会让她受伤。
沉闷的空气让吹进来的清风都被熏热了,窗棂轻轻敲打,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缪星楚躺在了床上,天青色绣柱纹的纱帐委委遮掩下来,只留下朦胧的身影。
屋内一灯如豆,噼啪的烛火燃烧,在这一处的僻静中格外明显,外头的灯罩盖着幽幽的烛火。
片刻后药效生效,缪星楚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红润从她脸上蔓延开来,落到纤细修长的脖颈,隐入月白交叠衣衫中。
那痛感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把她整个人劈成好几半,撕裂的痛弥漫至头皮,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青筋跳动,她小脸皱在了一起。
钝磨的刀割上心扉,划开肌理,血肉模糊,痛苦难以忍受,浑身流淌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疼痛,蹿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俱震,像是有把锤子将她的身体锤个稀烂,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折断,皮肤发麻着滚烫,一寸寸裂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