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是这样的脾气。
她一直知道。
却没想到因为她一句“还行”,差点连累了一位经验丰富、从业五十年的大厨声名扫地。
这可是直播,成千上万的观众每日蹲守在屏幕前,随时都在对出场人物评头论???足。
如果孟寻把艾连伯伦斯叫来呵斥,厨师的颜面在哪里?
如果艾连伯伦斯没有应对这无理取闹混小子的经验,落了下风,冉遗岛酒店的声誉又怎么办?
如果她没有吃出酒的问题,那剩下的,是不是食材问题、配料问题、火候问题……
手艺问题?
触及了厨师的底线,孟寻的言辞行为令她心寒。
再温暖的海岸篝火,都没有办法温暖她跌入冰窖的心。
海岸风浪如旧,甄酥抬手靠在栏杆之上,只觉得心烦意乱。
还在生气自己因车祸,曾经失去了教训孟寻的最好机会,如今再怎么指责孟寻的无法无天,都像是没能挽回味真四院名誉的自己,在无能狂怒罢了。
“女士。”
一声腔调奇怪的呼唤,从她身后传来。
甄酥转眼见到那位黑发灰眼的年轻人。
年轻厨师礼貌客气的走来,为她送上了一瓶早已开封,还剩小半口的古老贵腐甜白葡萄酒。
酒瓶瓶身仍有法文标签,上面书写的文字记录,清楚铭刻了这瓶古老得能够放入陈列室的贵腐甜白,经历过如何的风风雨雨。
那位灰眼厨师,将酒液倒入开口较小的长相思杯中,琥珀色来回碰撞,荡漾出涓涓细流,最终沉稳的凝于杯底。
他熟练的倒出两杯,才开口说道:“滴金酒庄1811年的贵腐甜白葡萄酒,请用。”
语调一如既往的怪异,却能听出他的礼貌。
“……我不喝酒。”
甄酥有些诧异的拒绝,视线落在他分别倒入的两只杯子上。
灰眼的厨师一身漆黑,肃穆的为她倒了两杯贵腐甜白后,郑重的站在一旁,显然另一杯不是为他自己准备。
难道是为孟寻准备的?
甄酥这想法一起,就听到了一声沧桑慈祥的笑声。
“多谢了,康奈尔。”
徐徐踱步而来的艾连伯伦斯,身穿与康奈尔相似的黑色短袖厨师袍,他没戴厨师帽,露出一头短平花白的头发,笑容满面的坐在了另一只葡萄酒杯旁。
他坐在那儿,仰头看向依靠栏杆吹风的甄酥。
“请坐吧女士。”
精通法语和中文的康奈尔,如实的替他做出翻译。
甄酥一腔困惑,顿时意识到这位头发短白的外国老人,正是名声斐然的艾连伯伦斯。
当她惊讶意外的坐下,这位伯伦斯先生才悠闲端起那杯贵腐甜白葡萄酒。
艾连轻声说道:“其实孟寻也是一番好心,特地要我用这酒做菜。刚才他来找过我了,道歉十分诚恳,我接受了他的歉意,便想来替他解释解释。”
康奈尔站在一旁,即使带着古怪口音,也不妨碍他尽忠职守的做着艾连伯伦斯的翻译员。
这样带有翻译的交流体验,对甄酥来说十分新奇。
她依然笑容苦涩的对老先生说:“他做错了事情,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您也不必替他解释什么。”
“那不一样。”
成就卓越的名厨,脾气一贯温和亲切,“你不接受,与我替他解释,并不冲突。”
艾连伯伦斯坐在舒适座椅之中,轻轻晃动酒杯,经历了时间沉淀甚至成为了历史见证的深沉琥珀色酒液,焕发出愈久弥新的醇香。
“这瓶酒诞生于1811年的滴金酒庄,于弗洛热尔格彗星擦过地球之时酿造,又被称之为彗星之酒,是我送给孟寻父母的结婚礼物。”
“它静静躺在冉遗岛酒窖里的岁数,恐怕和孟寻差不多。”
艾连伯伦斯的语调,有着熟悉的法式浪漫,经过康奈尔刻板机械的平铺直述,也没有减淡他一丝优雅。
这位厨师浅浅品味着这杯美酒,低声笑道:
“昨晚他十分高兴的告诉我,要用这瓶意义非凡的贵腐甜白,招待一位独一无二的女士。他还说,因为这位女士腼腆内向,不愿意独自享用美食,所以希望我能用它做出一份完美的早餐,见证这瓶彗星之酒落入挚爱之人的心中。”
艾连伯伦斯并不在乎甄酥有没有回应。
他仅仅只是想讲述他知道的所有。
艾连伯伦斯的眼眸泛着漂亮湛蓝,见惯风雨的沉稳,连腔调都透着长辈的慈祥。
“我对他说,孩子,确定就是这位女士了吗?你可只有唯一一瓶贵腐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