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脸上独属于母亲的笑意停了。
刹那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娘娘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回头,再去确认第二遍。
身体便崩塌了。
先帝的头七,娘娘都没有出席。停灵时,娘娘扶持着时年三岁的新皇即位,那时候娘娘的神情里已经看不出悲伤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很快便会过去,太后娘娘也终将从先皇陛下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时,娘娘却生了一场大病。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那时候宫里一片慌乱,群龙无首。有人甚至开始害怕大业国运不昌,气数将尽。
太医来看诊,断言娘娘是哭伤了心肺,导致眼部血管淤滞,暂时失明。
可翠袖和玉环,却从来没见过娘娘为了先皇陛下掉过一滴泪。
阖宫上下心怀默契。
原来娘娘在看不见的深夜里,不知哭了百回、千回。
是怎样的伤心至断肠,怎样的绝望与孤独……
那些自诩忠君爱国的臣子,在先帝灵前日复一日地哭成河,却不见身体有半分毛病,可想而知心意不诚。
“失明?”
男人如被石英砂刮擦过的嗓音,吐字变得艰难。
如果说,刚刚那一声,翠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那么现在这一声,就更像了!
翠袖诚惶诚恐,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是、是的。娘娘,有过一段时日的失明。”
失明的期间,由老太医乔玄亲自看诊,给太后娘娘施针。
她身上的皮肉,扎得到处都是针孔。
太后娘娘比谁都更痛恨自己的无能,大业亟待一个主心骨站出来稳定局势,而她却为了男人哭得失去了光明。
好在行针有效,过了大半个多月,娘娘的视力便有所恢复,后来慢慢地养好了,也不见有任何后遗症状。
别人不知道,坤仪宫里伺候娘娘经年日久的女官,谁能心中不知娘娘对先皇那不可替代的深情?
“下去吧,坤仪宫不要人伺候了。”
楚珩的手握着怀中安枕的女子的柔荑,慢慢拢住指尖,将她完全地包容,垂眸,看也不看翠袖地命令道。
“?”
这人是谁啊,真的敢命令太后身边的女官?
宰相门前四品官,别说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信!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翠袖居然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他说了,她居然照做了。
轩窗大敞,怕夜里风大娘娘又受了凉,翠袖急去将门窗都掩上。
直到离去,翠袖以手抚膺,还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噗通噗通的,她简直难以置信,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肉脸——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居然觉得那个姓苏的起居郎,神色间有几分先帝陛下的影,就连声音,也几乎一模一样?
苏探微以前是这样的嗓音么?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太后娘娘喜欢替身游戏,上瘾入迷了,故意逼着起居郎学的?
不对呀,那这种床笫私事,他平白无故地展现给自己干嘛。
她又不喜欢那位。
想到他的脸便骨头发麻。啧。
翠袖打了一个冷战。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一片未曾熄灭的火烛散发着幽幽静静的红光,默然照着室内一切。
楚珩将她的掌心握着,送她回榻,让姜月见能够平躺下来,扯上了被褥。
秋凉,她一贯手足冰冷,好在今夜吃多了酒,身上暖和些,他方才没有给她解衣扣便是怕她着了凉,不管她身上这么睡着舒不舒服,先过了今夜,酒醒了再说。
楚珩守在姜月见的床边,十指相扣,一臂扬起,将她的手背递到了唇畔,落下浅浅的吻,薄唇封缄在她的肌肤上。
他好像,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已有快十年,又好像,是今天才认识真正的她。
袅袅。
他居然,是夫妻数年,才得知了她的乳名。
想来确实是可笑。
他待她何尝有过一分好?
值得,她这般地爱着,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