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及有反应,小皇帝把脸蛋埋进了他大腿的肌肉里,隔着绫裤与外衫重重的缎料,炙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沿着经纬渗入,化作一缕缕尖锐的刺扎向皮肤。
居然会,有些疼痛。
“陛下,怎么了?”
这样的场景不方便被别人看见,楚珩试图将他拽开一些。
稍微用了一点力,没想到这头崽子还挺固执,抱着他腿就是不肯撒。
楚珩一个没留神,那兔崽子得寸进尺,将他搂得更紧了,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挣不脱,正要以君臣那一套规训陛下松手,注意体统,猝不及防,耳朵里钻进一声:“哥哥。”
楚珩瞬间脸黑了半边。
太后娘娘那句缠绵旖旎、多情婉转的“哥哥”,言犹在耳,磨得人根本受不住,只能说母子俩……
一对儿妖精。
“母后不跟朕说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不相信你不是坏人,不管朕怎么劝说,她都不答应,朕也束手无策。朕还以为你就要死了。”
年幼的陛下还不大懂“死”之一字的内涵,想了想,换了一种比较容易让自己理解的方式,又道:“就像父皇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朕面前了。”
楚珩微微一怔,垂眸看向他,抱着自己双腿的儿子,只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小脑袋。
他放缓了呼吸,手掌慢慢地落下去,在陛下的发旋间抚摩。
“朕还挺担心你的。”
楚翊害怕。
“宫里还会有很多太医,兆丰轩也还会有后来的起居郎,可是,再也不会有人带朕去龙雀天街看花灯了,也不会有人教朕射箭了……”
年纪还很小的陛下,对感情没有避讳,他天真的诉说,稚嫩的倾吐,他的烦恼,他的委屈,他的身为天子本不该有的恐惧和不安,就如同一个真正不谙世情的小孩儿在他信任的大人面前,总是无所顾忌一样。
楚珩离开他时,他才两岁多,刚会说话,说得不多,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而现在,他可以依偎在自己怀里,说出他心里羞于启齿的小秘密。
“臣,不惧一死,不过此事,清者自清,陛下信任臣,便已足够。”
小皇帝重重地点头,将他的腿放开了,没敢再抬头看,别别扭扭地扭着小身板回到了御座上,眼眶儿红红的,像被谁招惹了。
他示意让楚珩过去。
楚珩跟了过去,只见陛下翻出了一沓厚厚的宣纸,还有他常用的那支狼毫,在楚珩眉宇轻挑之际,陛下强行恢复冷漠尊贵,伪装成大人模样,将东西往他一推。
“记吧,这是你旷缺几日积攒下来的,不写满不能回去。”
这崽子表达自己的关心的方式一半直率一半别扭,很好。
一半像袅袅,一半像他。
*
弦月高擎苍穹,淡淡的云翳时而拂逝。
飞鸟归巢,宿于池边碧树。
太后外着一身染了夜色的斑斓雀金裘,命玉环敲开了乔玄寒止斋的窗。
自打“苏探微”走了以后,乔玄就找不着人同他共研医经了,他看那个新来的叶骊,整天鬼迷日眼,还说是出身杏林世家,心思压根不放在正道上,整天惦记些有的无的。
他年纪一大把了,眼睛也花了,大半夜里比他还勤勉,还在寒止斋整理过往脉案。
不料今夜,太后娘娘漏夜前来,乔玄也不知有何指示,连忙屏息凝神而出。
“老臣拜见……”
“免了。”
姜月见使眼色,让翠袖、玉环将老人家接着点儿,不让他下跪。
乔玄礼没有行成,诧异地问:“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何赐示?寒止斋蓬荜潦草,恕老臣招待不周,还请娘娘移驾……”
姜月见又和缓摇头,微微笑道:“不用,哀家问几个问题就走。老太医一生行医,救治疑难杂症无数,当年哀家的眼疾,别人都说治不了,独您妙手回春。哀家的困惑,老太医一定能解。”
寒止斋里,医经脉案无数。
若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别无其他处是了。
乔玄苍老的脸往下低着,藏匿了神情,“娘娘请问,老臣定知无不言。”
姜月见缓缓颔首,有一些疑惑,她不知该怎么询问楚珩。
作为妻子,她看得出来,这次楚珩回来以后很不一样了。
从里到外,几乎没有一处与往昔相同。
所以在刚刚接触时,饶是姜月见也没有认出他。
直觉告诉她,楚珩是经历了什么,极有可能是一些阴影与创痛,天之骄子,如何变得情绪内敛,温文沉静,从骄阳化作一竿青翠孤竹,中间打磨的过程想来也不一定愿意让人知晓。否则他不会选择隐瞒不言。
所以不好直接问,她只能间接地向乔玄求证。
乔玄叹了一口气,忽听到娘娘询问:“乔老太医,你资历老,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能使人改容易面的办法,能让一个人的容貌,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或是面目全非,与往日大相径庭?”
乔玄攥经手一紧,掐着,白骨凸出,他愕然看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