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样子，更符合‘鬼婴’这一名字，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婴儿，然而细节上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竖瞳，利齿，以及皮肤上大大小小的肉芽。

    “以为我忘了，还是发现不了？”洛闻书问。

    鬼婴沉默片刻，回道，“……不敢。”

    他的声音也变了，有些不太清晰，但并不是受到外形的影响，而是某些东西从内部改变了，听起来有些不像人类了。

    “姓周的把你养得太过贪婪了，就像他本人一样，一脉相承。”洛闻书说，“物似主人，从来如此。”

    这二十多年来，这个鬼婴手里沾染了太多的人命，被他吞吃入腹的灵魂不计其数，逐渐养成了其凶残狡诈的本性。

    之前燕姮的特性还留在纸人之上时，以一个结界和一丛可以灼烧灵魂的火焰，对其进行惩戒。

    看起来，他似乎是怕了，被驯服了，态度恭敬，说什么就做什么，只为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实则他从头到尾没有真的放弃，心里一直另有算计。

    他从很早就知道了周先生的打算，后者想要献祭他培养某种怪物。

    他一步步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实力已然能够跟主人相抗衡，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任人揉搓的婴灵，怎么可能甘心去死。

    若不是灵魂之上被周先生打上了主仆烙印，一旦对其出手，将会反噬自身，带来无尽的痛苦，他早就找机会对前者动手，杀之而后快。

    不过这条路走不通，他并未气馁，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他装作不知道周先生的计划，配合着后者，吃下那些恶心的灵魂，将自身一点点改造成为适合怪物寄生的容器。

    他以为，自己对那些东西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他甚至比周先生本人，还要更期待婚礼的举行，祭祀仪式的开始。

    因为他想要反客为主，吞噬周先生想要孕育的怪物，到时候，他会变成更为强大的存在，并且不再受灵魂烙印的控制。

    他已经在脑海之中演练过了无数遍，如何将周先生的身体撕成碎片，灵魂也是，然后一点点吞吃入腹！

    唯一阻碍他的，是那片特殊鬼域对于他的束缚。

    也因此，他费尽心思，显形于鬼域之外，诱哄老太太的鬼魂，想办法为他打开鬼域之门。

    但其实，他心里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

    因为在他眼里，老太太一家，都是废物一样的存在，离开了那处房子，就什么都不是。

    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他都不会寄希望于她身上。

    可惜他没有。

    然而出乎意料，老太太竟然真的打开了鬼域之门。

    他也差一点，就成功逃了出去。

    可惜……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老太太带来的，不是人，而是神。

    这个人世间，居然有神灵的存在，还被他碰到了，只看这一点，他无疑的幸运的。

    然而他的身份是恶鬼，这又是不幸的。

    当那一缕神之辉光亮起时，他连挣扎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甚至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等着结局的到来。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个人世间的神灵，没有直接让他魂飞魄散，永远的消失，而是要他配合，引来不知名的怪物。

    兜兜转转，他最初的算计，还是达成了。

    他表面驯服，一心求死，如愿以偿的触碰到了周先生谋划多年想要接引的怪物。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身体里滋生。

    他觉得，那就是神的力量。

    虽然跟他见到的第一个神灵完全不一样。

    但他相信，当他吞噬那个怪物，彻底掌握那种力量之后，他就会成为世间的第二个神灵，强大无可比拟，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他。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那一团从天空中的巨大怪物嘴里落下来的肉瘤里的意识，十分之强大，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他不仅没能吞噬对方，反而被感染了。

    “我不想死。”他用怪异不似人类的声音说道，“不想以这种方式消亡，不想被怪物吞噬。”

    洛闻书听到这话，冷笑一声，“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你杀了我吧。”他看着洛闻书，明明是在求死，那双竖瞳里，却写满了贪婪与狡诈。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在神的眼睛里，所有的一切伪装，都是没有意义的。

    “好。”洛闻书应道。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没有一刻坦诚的鬼婴，不值得她多废心思。

    他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