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贵妃没有说话,殿中静得厉害,苏苑音一颗心也悬得厉害,怪自己竟会这般沉不住气。
屋外突然响起一个脚步,漫不经心,时重时轻,打破了屋内沉寂。
苏苑音仍旧保持着下跪俯身的姿势,头埋得死,也不必抬头,单是听着脚步,便就知晓来的人谁。
“贵妃恕罪,我饮了不少酒,在外头候着吹了会儿风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就想着先进来避避,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萧阙自顾自地找了个最后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当即也说到做到,再不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殿内又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任谁还能当他作不存在。
最后苏苑音心有余悸的退出殿外时,还特意瞧了坐在最末尾的萧阙一眼。
他目不斜视,坐得懒散,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也不管手上那伤,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但没有看她。
见她出来,在殿外候着的宫人来迎她,说是天色已晚,贵妃已经吩咐在朝阳宫不远,就几百步脚程的云梦斋备下了厢房,让她们歇一晚明日再回府。
苏苑音不知自己方才的那番说辞是不是已经将芸贵妃惹得不快,更不解一向注重言行举止的自己怎么会不过脑子地说出这番不合宜的话。
可能是她也想到了被亲生父母抛弃的自己,于是听芸贵妃说的那番话,才会全然不受控制地这般回答。如果她是萧阙,她可能也未必会接受这样的好意吧。
若是这般想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同萧阙兴许还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才是同类的人。
她闷着头,看了看宫人所指的方向。
不远,顺着芸贵妃的朝阳殿向南行,一路上都高悬这灯笼,到处都瞧得清晰。
她向那宫人道过谢,也没让宫人继续送,自个出了朝阳殿。
现下她只希望明日自己还能安然的回到府上。
狭长的宫道上本是一望无际,只拐角处突然走来几道人影。
苏苑音准备退到一边让路,等人走进她才发现是个熟人。
那天在天一观避雨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薛鸣岐。
她想起方才在凌烟阁时,他亦是也在席上,萧阙的下首位置。
原来薛岐鸣竟是西南兖州老定国公的孙子,父亲是镇守西南的名将薛时山。
说起从前的那个薛家,倒是也有一番说头。
因为从前薛家也算是上京一等的清贵世家,家中的荣耀也都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薛家本就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只后来永曦皇帝继位后发生了一桩不太愉快的事情,其女儿同女婿被逼死于安定县,虽后来翻了案,但是人死如灯灭。
从前风光无两的薛家也从此自请镇守于西南贫瘠之地,日渐式微,若无大事便就再不回京了。
薛鸣岐也算是个钟鸣鼎食的世家中出来的公子,但是身上却毫无半点架子,待人又春风和煦,还同她一块在檐下避急雨,食青梅。
虽自小便就在西南长大,却通身书卷儒雅之气,想必定是家风极好的。
苏苑音对他印象不差,见他也像是瞧见了自己,于是便就停下来同他打招呼。
薛鸣岐亦是有些意外竟在此处瞧见她,眉间染上点笑意:“苏姑娘,又见面了。”
他在此处见到她看着倒是并未多少意外之色,像是早知她身份一般。
这回见她瞧见自己,眸中倒是没有失落之色,心中也算是欣慰,她还记得自己,没将他认错。
“苏姑娘的琴技倒是令人惊叹,同那日在天一观见到的那还真是大不相同。”他温声笑笑,毫不吝啬的夸赞。
虽然今天已是不知第几回听见有人这般夸她,但见人如此真挚的神情,她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她赧报笑笑,想起在天一观时自己一身朴素衣着,还没同春棋摘到几颗青梅就急着去避雨,看见一截青色的衣角,她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萧阙。
那日倒真算是窘况百出。
“薛公子还是莫要打趣我。”她抿嘴笑笑,方才心中的担忧倒是平定了些。
薛鸣岐见她一人走在宫道上,却还不是朝着宫门的方向去,兴许是迷了路,不由的问道:“苏姑娘现下要去哪里?”
怕自己问得唐突,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前面的打着灯笼在引路的太监,解释道:“不如我们相送一程。”
这宫道上本就灯火通明,且离得不远,苏苑音笑着张了张嘴,还未待开口拒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声音。
只见是萧阙径直走了过来,替苏苑音拒绝:“不必了。”
她这出来到现在还没半柱香的工夫,也不知萧阙究竟是同芸贵妃说了些什么,现下就出来了。
薛鸣岐停了一瞬,没理他,只看着苏苑音,似是在等她说话。
苏苑音讪讪笑了笑,只觉得萧阙一到了这里,就连这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
“我就去前面的云梦斋,离得不远,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薛公子不必送了。”她解释道,视线不经意瞧见萧阙越发不耐的表情。
她视若无睹,只当做萧阙可能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薛鸣岐听罢,便就也不做勉强,只点点头道:“那苏姑娘快些回去吧,后会有期。”
苏苑音亦是冲他扬了扬眉:“后会有期。”
见薛鸣岐先行离去的身影,苏苑音还未回头,便就听见萧阙在身后催促的声音。
“你走不走?”他道,话音中似是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