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音抬眼,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失笑道:“你莫不是也要来劝我?”
“怎会。”佘涂摇头否认,未了,才又接着补充道:“只是觉得阿音好像从来都这般勇敢,叫人羡慕。”
“这话怎听着有些奇怪?善草堂佘掌柜的名讳也算是如雷贯耳,药材行会里的女中豪杰,就连贵人来光顾可都得乖乖排队,这里头,那桩事是少了勇气能成的?”她故作轻松笑道。
佘涂也跟着笑,只片刻后才敛住了嘴角:“我知你这回才不是什么被萧阙迷得五迷三道,所以才连父母兄长都不要了,你故意将人推远,不过是不想牵连旁人,下了决心非要同他们斗上一斗了。”
见被她戳穿,苏苑音便就也没想再隐藏,只耸耸肩:“这是最好的法子。”
母亲待她,确实多有偏颇,但也确实是人之常情,为苏府上下顾虑操劳,也并不为过。
为了不牵连旁人,离开苏府也好,将轻尘赶走也罢。
只是她,不能割舍,也不能背叛他。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阿音。”佘涂支着手唤她。
她转眸,难得见佘涂神情这般认真。
“谢谢你信任我,没将我也摘出去,我们一起想法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约莫是觉得有些莫名煽情,叫苏苑音也眼眸湿润。
她弯了弯眸子,难得插科打诨:“我要不来这,也没旁的地方去了不是?”
佘涂勾了勾唇,亦是眸光闪动:“你要是想做什么便就尽管吩咐吧,我们现下有好多好多银子,我也有不少人脉了。”
苏苑音也正了神色:“当下确实有一件事。”
...
诏狱内,萧旼高坐于刑讯台之上,看着从地牢里被带出来的萧阙,因着腿上还受着伤,他走的并不稳当,脚下的锁链发出时缓时急的不规律声响,将人显得越发狼狈无比。
萧旼听着,眼底满是愉快之色。
带锦衣卫将萧阙吊在了刑讯台上之后,萧旼才慢慢出声:“阿阙啊阿阙,我还以为你当是留着什么后手,这才不过短短数日,你怎就已经落到现下这幅田地了呢?”
萧阙轻抬眼,看着坐于对面的人,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郑佺一事,二皇子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好像也并不大高明,也不知你留下的马脚都收拾赶紧了没有?若是叫皇上知晓你借刀杀人的刀便就是他自己,也不知届时在这儿的,会不会就是你。”
“很好。”萧旼泛起一丝冷笑,止住了又差点被他三言两语勾起的满腔怒意。
“芸贵妃在哪里?”他开口问道。
这回萧阙索性连眉眼的不抬,不以为意道:“我哪里知道。”
话音落,身上便就落下了重重一鞭,当即就叫他皮开肉绽。
萧旼不慢不紧笑笑:“张昌是不是你杀的?”
萧阙也笑笑,只是不见多少笑意,唯余有不少狠劲:“你问我,不若亲自去问他,说不定还要来得快些。”
见他还在兜圈子,那鞭子便就又朝着他落下。
他不躲不避,一声不吭又受了几鞭。
刑讯的人经验老到,知道打哪里,如何打才是最疼,死死朝着方才打过的地方又再打了几回,重复几次,萧阙整个人便就已经被自己身上的血染红了满身。
血混着冷汗从他的额前落下,落到地板上,又掩于尘土中。
暗红的地缝里不知又多少人的鲜血,只此刻,流入地缝又渗出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的。
饶是这般,紧要的话仍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见萧旼还要再审,一旁的锦衣卫却不敢再动手,只是朝着他行了一礼,满脸为难:“他现在不能在继续审问下去了,只怕芸贵妃的下落还未找到,他便就要死了。”
萧旼阖上被激得杀红了眼的眸子,轻轻揉了揉额角,叫那嗜血的情绪压下。
他起身,不慢不紧走到已是有些神志不清的萧阙跟前,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唏嘘他也有这么不堪一击的时候。
他压低了些声音,在萧阙耳畔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肯将梁州的兵符交给我,我那夜说过的话,仍旧有效。”
只见萧阙抬起一双满是戾气的眼,分明他才是处于下风的一方,可却仍旧无端的,只一眼,便就叫萧旼难以言喻的心慌。
萧旼强行叫自己稳住阵脚,等了片刻,却见他仍旧没有想要答话的意思,有些怒不可遏地转身。
“准备一碗红茸,给他灌下去。”
他内伤伤得不轻,这红茸倒是有得他受的了,不知持续几日,他那一身的好武艺,可还有用处。
语罢,随即也不再看那个无论处于什么局势都屡屡叫他碰壁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萧旼沉着脸回到府上,坐于书房内一语不发。
雍州的人是他派去的,本来也只是听到了风声,想去探探运气。
只是一个瞎子和一个已经半截踏进黄土的老东西,竟将他派去的数十名精锐,全都折在那个地方,若说无外人相助,他断是不信的。
只怕那个东西已经落到萧阙手里,又或者是薛家。
若是薛家,他倒是还有法子。
只是萧阙,大概是从前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面对他时,就总会矮上半截,轻而易举就被他操控情绪,是个难啃的骨头。
他好像当真是连死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