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阙。”她拍了拍人唤道,却无人应她。
七盘岭地势有些复杂,方才跟着萧阙走了一路,只觉得就像是个迷阵,她不识路,更何况还带着个神志不清的萧阙。
她环顾一圈,只好先寻一处隐蔽之处休憩,待人醒后再从长计议。
此前她看过佘涂跟何满做药,也大概识得几味常见的药材,方才一路上都有瞧见,于是又四处寻了寻采了些药回来。
她站在一旁看着人微怔了稍许,因着有过一次前车之鉴,现在再做一次这种事倒没有多少为难,只是觉得像是有些恍如隔世。
她垂着眼收回神思,手触上了他腰侧玉带,这回的玉带暗扣像是格外乖顺,叫她轻而易举就解下,随后沿着衣领剥开就露出了他劲瘦的腰腹,精壮的胸膛,只是却也不光整,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格外醒目。
从来知道他是个不怕疼的,这般不要命的拼杀就合该叫他疼死去,她抿嘴,将心的气都悉数发泄在捣烂药材的石头上,本还以为是采多了的药都差点不够用,将上身伤在腰腹上的最后一处伤处理好,她默不作声的移开眸子,上药的手触感却是又痒又麻,不自在得厉害。
待一切都弄好,她才又坐回他身侧,屈膝支着手瞧他,眉宇间都透着疲态,倒是瞧着模样难得的乖巧无害,可惜眉骨处的那道深痕属实格外扎眼,似是无时无刻都在昭示着那段过往,在诏狱之中到底发生了多少叫他不愿提及的事。
她伸手触上了他的眉骨,本是想着安抚却无端的引得他蹙眉更深,她悻悻收回手,往旁边挪了挪,刻意离远了些,去捣鼓那堆在地上的干柴。
她没弄过这些,只之前瞧见春棋弄过,照着记忆中的步骤照葫芦画瓢弄了一番,却只白费功夫一场,最后就连自己都被整得焦躁,有些愠怒地揣了一脚那堆木头,脚生疼。
最后只在那里枯坐了半日,没等来萧阙的部下,也没等萧阙醒来,却只等来了天黑。
视线一点点暗下去,不知这山林是否会有野兽,她绷着根神经不敢睡,只在怀里抱着一根算得上是粗壮的木棍,死死睁着眼,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她如一只惊弓之鸟,初时山间的夜风还有些冷,之后来她自己却越发热得像是个暖炉,感受不到半点凉意。
萧阙从迷蒙中睁眼,借着些月色看见了抱着木棍发抖的苏苑音,莫名有些滑稽。
他勾了勾唇,突兀出声:“你在干嘛?”
苏苑音闻身一颤,险些将手中的木棍都吓掉,随即见萧阙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同她平视。其实五官都瞧得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够叫她在听见声音之后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她微微弯了些挺得板正的背脊,明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却不愿在他跟前承认自己方才的窘样,故作轻松道:“守夜啊,你没瞧出来么。”
“没有。”那人站起身,答得干脆,走了几步才发觉身上有些异样,脚下步子顿住,有些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苏苑音没注意他方才投来的目光,只是被他说的话心头一哽,只觉得他是故意,若是旁人自是早早顺着话头给别人递着抬价往下走,只就他反骨。
看着他在白日里自己抱来的那堆干柴前蹲下,她讥诮笑笑:“你要生火?”
她试了一个下午,将这其中的艰辛领悟了个透彻,萧阙那手或许舞刀弄剑是个行家,只论旁的,比如这生火,自己都束手无策,他定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她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做好了准备要瞧他笑话。
见人摸着黑捣鼓了一会儿,单瞧着就像是章法全无的,看着人碰壁,她心里平衡不少,最后还算是发了些善心,给人找了个抬价下:“省些力气吧,这火也不是谁都能生的,哪有人能样样都做好。”
话音落,一簇火光突然在她面前被点亮,虽有些微弱,只是在黑暗却也格外显眼。
只见那人又随手往那团火光里扔了几片枯叶,火光又骤亮几分,待弄好才见他扬了扬眉,抬眼来瞧她,橘色火光映衬下,鸦羽般的眼睫格外惹眼。
他没说话,递来的眼神却将想说的都表现得分毫不差。
一阵火烟升起,盘桓在两人交缠的视线中,苏苑音揉了揉被熏出泪花的眼,只强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她收起心中那点关于他会生火的讶异,看了看往天上升起的白烟,问道:“这烟会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不若还是先把火灭了吧。”
萧阙又熟稔地往火堆里凑了些柴:“不暴露行踪,言二能找到我们么。”
“可万一先找来的是那些黑衣人怎么办。”她蹙眉。
“不会了。”萧阙敛着眸子没解释,只是出声否定。
苏苑音却已经大概猜到原由,大概那些人只打出其不意的仗,一击不中即退,至于萧阙想必是已经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对这些路数再熟悉不过。
看来他此刻的处境,只怕要比她此前想象当中的还要危险,怪不得会来这七盘岭找尤飞白。
“饿么?”萧阙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愣愣,才想起今天因为担心他一个人在这儿,随即都不敢走远,只傻傻把人守了一天。
见她瞧着不甚聪明的点点头,只当人是饿傻了,于是复而又站起身。
苏苑音见他是要走,看了看四周越发黑沉的夜,朝着地上的火坐拢了些,有些不放心的开口:“小心些,快些回来。”
“嗯。”他简单应道。
“你继续守夜吧。”语气似带着些调侃。
语罢却只见他朝自己扔来一根比方才她手里拿着的更敦实些的木棍,她伸手接过,比方才重了可不止一丁半点,可是抱起来也确实安心不少。
萧阙没走太远,路上碰见了只山鸡,都处理好了才拿回来。
却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着手里的那根木棍睡着了,莹白的面被跃动的火照的有些泛红,他心中轻嗤她心倒是大,荒山野岭也敢一个人睡着。
只将肉架上火上烤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却不见人有半点要醒的迹象,就算是睡得熟也不该是这般。
他狐疑,走到她跟前去唤了唤,仍旧得不到半点回应,只当无意间蹭到了她的手,却被她身上灼人的温度一炙,他蹙眉覆上她的额,才发现她整个人都烧得不轻。
这个人竟连自己病成这般都不知么。
他无端有些烦闷,当即扯下一方袍角去溪边浸湿回来给她擦洗额头,只她倒是不乐意,扭身抗拒着挣扎了几下,后来又丢了棍子来抱他的手,消停片刻之后哼哼唧唧将他整只手都哭湿。
看着她还悬着泪珠的眼睫,哭红的鼻子,倒真是像烧傻了一般。
他挣脱不开手,只得换另一只手在用蓄了水的叶中沾了沾,继续给她擦脸。
“萧阙。”她鼻音浓重,无意识的轻唤,似是饱含了爱意的呢喃,带着极重的眷恋。
他顿了顿身子,又续上方才在做的事,良久后还是声音沉沉,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