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牙,实在不知再该如何忍耐。
苏苑音手里提起一把染血的剑,一步步沿着石阶走到最上,将下方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她将剑举起,叫众人都瞧了个清楚。
“王然就是死于这柄剑下,我杀的。”她不以为然道。
这落进齐军耳里,无异于就是极大的挑衅,落进山民耳里,却只觉得格外畅快。
“他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实在死有余辜。在长平,薛国公不容他,现下既叫我撞见了,我也必不容他。”
“大家觉得这种只为了满足自己一己私利,至旁人于水深火热不顾的人,倘若明日我们交不出六百斤草药,可还有活路?遇事不公,就该奋起反抗,一味的退让可唤不醒早已经泯灭良知的人。所以,请大家同我一起,拿起手里的武器,将这些似强盗行径的齐军赶出红霞山!”
李四行仰头瞧着那个掷地有声的姑娘,心中顿时就生起一团灼热的火焰,当即拿起置于一旁的砍柴刀,应声附和:“咱们现下险些连这个冬天都要熬不过去,就全都是拜这个刺史大人所赐,现下又复返回来继续抢,肆意杀害同乡,哪里顾过咱们的安危?我们也应当硬气一回,就听苏姑娘的,将齐军赶出红霞山!”
方强听罢,也抄起地上死去齐军的剑。
见状,山民都陆陆续续的响应,拿菜刀,锄头,木棍皆有,苏苑音微不可闻地松一口气,虽比起训练有素的齐军优势并不显,注定要是一场苦战,但是好在还能有一线生机。
为首的齐军见状却并不以为意,没将眼跟前这些不成气候的村民放在眼里,那个女子煽动人心倒是一把好手,那他就先拿她开刀。
男子径直提刀冲了过来,身后的齐兵也开始四散开,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动起了手。
苏苑音自己站上高台,为的本就是当那个活靶子,见齐兵朝着她蜂拥而来,没多少意外。只是不一瞬,那个为首的齐军就躲开了舅母随从的缠斗,直直冲着她来,倒是比方才留下的几名王然的亲信都要强。
佘涂在一旁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当即将手里的药全都朝着那个身上招呼了一遍,只那人提前得了防备,屏息着冲来,离得阿音太近,她不敢再用。
苏苑音瞧见迎面而来的刀,堪堪用手里的剑接过,握剑的手从虎口到了掌心一阵发麻,剑险些都要脱手而出。
她来不及缓神,那人已经将她看穿,嘴角的冷笑越扬越大,却觉得背后一阵灼痛,他带着怒意回头,不知那个女子又用了什么药,竟能隔着衣物灼伤皮肉。
再没有下次得手的机会,佘涂随即被一脚踢飞,苏苑音担忧唤了一声,却见那个男子又再度向她走来。
苏苑音沉着眼看他,又换了只拿剑的手,不知道还能不能侥幸接下这一击。
她心里没什么惧意,只想着或许命大些,也不定会死,就只是痛些。
后来就只是悔,早知会这般,先前就不该因着为薛家做下的事愧得都不敢主动写封信给他。
她内心翻江倒海,有些不能在聚精会神看着他动作,只余光瞧见舅母留下的,正奋力赶来的随从。
她突然猛地回神,眼神坚毅了不少,结局如何,现在下定论还实在太早,她们都还在坚持,她如何就不行。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带着磅礴杀气破空而来,快地耳边只听见风的呼啸,一根银枪生生将那男子的头颅削下,又生生扎进地里。
场面有些凶残,苏苑音忍住胃里的阵阵恶心,转头瞧去,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那人迎着猎猎凉风,神色坚毅又威风凛凛,驭着身下疾驰战马而来。
来的是她那个最好提笔写酸诗,最常舅母撒娇的那个舅父,身上披了黑甲的薛时山。
她倒是不知,自家舅父还有这样一面。
薛时山见她无虞,也未在说什么,只夺过旁人手里的刀就又在自己的手里耍出了花来。
她瞧得聚精会神,在一阵阵吃惊中还未回过神,都未注意到舅母何时来的。
楚缙云好生瞧了瞧她:“还好来的及时,阿音你可有受伤?”
见苏苑音摇头,楚缙云松口气,也顺着苏苑音的视线瞧去,也缄默。
苏苑音终是回过神来,那个英武不凡的将军,的确是她的舅父无疑。
她终是信了旁人口里的,薛家的儿郎里,就没有差的。
她张了张口,又好些话想说,朝着舅母瞧去,一向飒爽英姿又不假辞色的舅母此刻瞧着舅父,神色中有道说不出的柔情。
...
薛家军来得及时,红霞村的山民多半受的都是轻伤,剩下的齐兵都纷纷告饶投降,是大捷。
佘涂同苏苑音养了几日伤之后,又开始活蹦乱跳,恰逢整六百斤药材收齐,钱货两清,药材直接从红霞村出了兖州,往梁州去,苏苑音一行则是原路返回长平,
萧阙知晓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十余日,他越来越往南走,消息也越来越慢。
彼时他率军打了一天一夜,刚拿荆州下一座城池,大齐大半城池都失守,听闻永曦帝已经坐不住,存了和亲求援的心思。
他尚且还能沉住气,更多是戏谑,倒是听见兖州的消息的时候,是再坐不住,现在他们之间是当真隔了千山万水,他轻易脱身不得。
她没心肝,半点不会顾连着他,分开这许久,半句话都不肯传来,想来是已经忘了同自己还有门亲事。
本是还满腹怒气,后脚她为此险些丧命的粮草就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亲笔信和几个荷包,一瓶黑黢黢的药。
这回认错倒是积极,同他说了一遍比先前听到更为详细的前因后果,言语间还隐隐有些亲手杀了那个刺史的得意。
他失笑着瞧完,又看见那一匣的小东西,哪里还有什么气,若是心里没他,怎会送来亲手绣的荷包,还有那劳什子补气的药。
不过既是她一番心意,他还是照单全收,那不知是什么味道的药也都依言服下。
只还是见不得她以身犯险,想着赶紧做完手上的事,将人紧紧拴在身边才好。
许是今日她那封信的缘故,夜里她就入他梦里来,只从云雾间依稀瞧见她横靠在贵妃椅上,一袭月华纱衣之下,若有似无地瞧见一片引人入胜的大好春光。
她笑着朝他招手,媚态横生,他只一眼,就失了魂似的,朝着人而去。
她倒是大胆,拉着他坐下,后又翻身上来,一个劲儿撩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