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秋猎就准备回程了。
原本十数日的秋猎, 因着围场的乱兽和刺客滋扰,太子便下了令提前回都去。
秋猎随护出城的四千禁卫军,归去时只余下一半不到, 还有少些的勋贵大臣罹难在那次的秋猎围杀当中,不知道皇上到时知道了是作何他想。
来时看过的风景, 去时大抵也差不多。
不知是大家失了些兴致, 还是太子和四皇子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都正伤着, 大家都不好出来打马吆喝。
以至于回去盛都的路上比来时都安静了许多, 多数人面上的神色还很是严肃。
宁妍旎心底里也有些担惊受怕。
本是丹桂飘香的时节景致,宁妍旎仪仗的辇车之上,回城时反而也将车驾上的幔帘都打了下去。
宁妍旎坐在其中, 照常裹在披风里头, 烘着个红泥小炭炉,兜帽裹着的小脸比出城时透白了不少。
这次途中, 太子换了位钟姓的太医随驾在她仪仗辇车之后。
宁妍旎虽是心口和小腹不舒服,但看着这位钟太医, 总难免想起了徐太医死前的那副模样,于是就完全不想与这太医有多的交谈。
至于杭实拿过来的药方,宁妍旎更是看都未看一眼。
宁妍旎忍着辇车之上的晕闷,抿了两口季经彦送来的热酒, 然后她就裹着披风在辇车上半躺卧着。
十月的秋景没有春柳夏飞花的生机,只有愈来愈凉息的风拂刮着, 秋风迎面打在脸上激得人难免更生出些乏倦。
行途带过的风偶有掀起宁妍旎辇车上的幔帘一角。
她卧在里头正暖着, 腰腹以下披盖了条厚蜀褥,腰窝处还塞了个汤婆子祛寒。被这一角掀开的风打在脸上, 这长时舟车的困顿顷刻间就被这清冽驱散。
宁妍旎伸出蜷在厚蜀褥下的手, 用暖热的手心覆抚了下脸, 便抬眸往辇车外看去。
外头已是近夕下时分,入目金红的圆日已在缓缓落爬着下山,只余斜晖正打洒在秋猎的行军之上。
暮日在天际上也只会再停留小半会,而后就慢慢消弥净尽,被夜幕吞噬。长廖寂沉的黑夜再捱一捱,便会又是晴空朗明的簇新翌日。
宁妍旎看着,想着黑夜之后的拂晓,她抬望着的眸光便跟着更亮了些。
只是再多扫视了一下,她的眸光便随着一道刺人的颜色黯了些。
那人明明离得很远。但他那身檀色回字纹锦袍,在一群沉灰甲胄中实在太过出挑。
看样子他伤得并不是很重,弃了他的辇车,反而是骑策在了马上。宁妍旎想着,当时那箭若是再深些,今日怕又是另外一番秋景。
实是有些可惜了,她这般思着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与宁子韫的眼神对碰了一下。
宁子韫往日散漫的脸上今时多了分正色,他没有言语,但他望着她的眼神,却绷得犹如想啮噬吞占她的凶兽。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须臾,就缓慢下移到了她的身前。
那种毫不避讳的直白露骨,就好像她的两捧饱满正无遮无挡地袒呈在他面前,他在峦上攀爬过的牙印也时不时清楚明白地提醒着她。
宁妍旎呼吸蓦地一滞,身子也跟着凉了一截。她当即起身,伸手将那被吹开的一角幔帘重重阖死。
她开口唤了阿栀,让她去寻捡几块石头过来,用石头把这幔帘压紧实了,不让风再吹起着幔帘任何的一处一角。
猎猎的旌旗飘了数日。
待送他们出城的宫钟,又因迎着他们回来响了起来,宁妍旎也随即在辇车中坐得周正端直了。
午后清朗的日光斜照在琉璃瓦上。
巍巍宫阙,朱红宫墙深,金黄琉璃瓦光映,红漆雕龙的廊柱和纵梁上的彩绘尽是森严肃萧。
宁妍旎一下子就被这瓦光刺得别开了眼。
她们的辇车停在了宫门口,按着宫内规矩,秋猎出去的行队回来之际是要重新再经受盘查一遍,才能再入得宫去。
这规矩便如同要出宫,无论何人因着何事要出宫,都是要持着出宫腰牌或者身负皇令方能出宫。
上次宁妍旎与太子宁子韫他们一道出宫,那守宫门的人见了是太子,什么都不敢检查,就由着她们出了宫去。
如果她这个公主的身份,也能有着太子这般随意出入的自由,那该有多好。
宁妍旎看着来到她们辇车之前正准备检查的禁卫军,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挂在她腰间荷囊里的那大璋组玉。
那是太子的佩玉,上面加盖了大玺宝印,天家赫赫威严做不得假。若是她,来日用着它出宫,不知守宫门的这些人是否放行。
伴着宫钟几声嗡鸣,整个宫中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秋猎行队回来的事,有人不喜便有人喜。
肃宁宫内。
朱红框的鸾凤扶摇立屏前,宫主人落座在如意苏玉坐榻上。她两指的指尖正捏着一根细金簪,拨着面前透明瓷皿里两尾正在纠缠着的游鱼。
“娘娘,今日听说陛下在殿上又发了脾气。”伍姑姑在一旁低声道着。
“据说是秋收已到,但多地却都因今年的旱涝频发,导致未有秋丰,缴不了朝廷要求征收的税赋。所以多地上了折子请罪,陛下当时就在殿上怒喝了他们。”
伍姑姑是肃宁宫的掌事姑姑,她刚一进来,就挥退了在皇后跟前伺候着的那些宫人们。
皇后听着,指尖下的动作微微一顿,便又开始拨了起来。
“发便让他发罢。”隔了好半响,皇后才说了这么一句,她现在的语气已经不像昔日,在皇上跟前的那种毕恭毕敬。
皇上近日来在朝堂上发的脾气也不在少次,皇后比较关心的是,这事皇上会让谁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