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韫很想劝自己说,宁妍旎是过来看看他,或者只是过来骂他,这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期待。
前太子已经被他让人送出了这个殿。
下意识地,宁子韫不想让她看见前太子,破坏了他们之间目前暂时还算平和的关系。虽然这关系,其实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牢靠。
但是面前的宁妍旎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鼻尖跟着眼尾一同红了,“陛下,你这样做,到底是还想怎么磋磨我。”
时间仿佛倒流到了那个夜间。
那时她在草丛上也是红着眼眶,无助地问他,他这样做,到底于他有何益。
那时的宁子韫可以心如木石地不理会她,但是现在的宁子韫,默了半响,说出了一句,“我并不想再磋磨你。”
殿内响起了一声嗤笑。
宁妍旎笑了,“那陛下为什么连避子汤药,都吝于给我了。”
“陛下自然是不在乎我的处境,我现在于陛下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勾栏中的女子,见不得光,由着陛下轻慢。”
宁妍旎的话说完,眸里的泪就直接倾了出来。
什么勾栏中的女子,她怎么会是。宁子韫受不了宁妍旎这般地落泪,他情愿宁妍旎大声地指责他,骂他,也不想她这么自轻自贱。
她口口声声都唤了他“陛下”,似是他们之间远得隔着鸿沟天堑。心被扎得疼,宁子韫恨声,“我没有把你当作什么勾栏中的女子。”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让那些汤药损了你本来就不太好的身子。”
这话说出来,其实两人都觉得荒谬可笑。
损了她身子的,难不成不是宁子韫他自己。宁子韫看着宁妍旎面上的自嘲更甚,心里就更是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
尤其是今日的宁妍旎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
她阖了阖眸,泪还停不下来,说话间都哽得像是缓不过气,“那陛下是觉得我还不如勾栏中的可怜女子。”
“我与陛下之间,攀不上陛下的兄妹情谊,也配不上陛下的后宫数千。来日若是真有这不幸的事发生,陛下是准备草草将我赐予哪个倒霉的男子,还是说,陛下根本就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半年。”
宁子韫的心口窒得。
他若真说他不想守那半年之约,那宁妍旎到底会作如何想。
看着宁妍旎现在的模样,宁子韫想,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了宁妍旎是根本不可能会再有任何忍让的余地。
“你要什么,都给你。那汤药,你想要,便唤卢嬷嬷熬。”宁子韫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抬起手。
只是垂眼看着她慢慢止住的泪,“别唤我陛下,唤回我的名。”
“唤回我的名。”这句话,宁子韫重复了两遍。
他和她,两个人站在殿内。他衣袖的袖摆挨着她的斗篷,却也是只有这顶斗篷才会毫无芥蒂地让他挨着。
宁妍旎站在那半响没有回应。
尔后宁妍旎侧开了一步,将斗篷离了他那龙纹常服衣袖的袖摆。她轻轻开了口,“宁子韫,你说过的话,是不是都会作数?”
看宁子韫迟缓地点了点头。
宁妍旎的面上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她也点了点头。
缓了缓眼尾鼻尖的通红后,宁妍旎转身走了出去,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个窒息黑沉的廷殿。
殿内和殿外,只隔了一道殿门,却几乎就像是两个世界。
出了殿,就算有风拂过,也是日丽暖煦。
宁妍旎的眸轻眨了眨,缓了小半会,她也不知道她的鼻尖是不是褪了红。虽然现在也已经没有什么人关心她哭什么,笑什么。
宁妍旎蹙着眉,迈出了殿门。下一瞬,宁妍旎的脚步微顿。
她看见余还景,他还站在殿外,长身玉立,在廊外的日光下对着她笑,“长公主。”
守在殿门口的杭实听着,眉头就算忍不住地一跳。
他抬眼看了下余还景,这人说聪明时自是绝顶的状元之才,但是现在,明明宁妍旎的面上神色明明就是大有问题,但是余还景却只是当作不知。
杭实轻咳了声,对着余还景做了个请的动作,“余大人不是有事要见陛下吗,还请随杭实一同入殿。”
卢嬷嬷上前扶着宁妍旎,宁妍旎敛回了眸光,没有多的话能在这里说。她朝着余还景轻轻点头,转身便准备离开。
但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现在。
余还景的目光在言德殿和宁妍旎的身上一个来回。
未有多加思索,余还景很是爽利地回了杭实一声轻咳,“杭实大人,下官要请见陛下的这事不急。下官临时想起有些急事未办,稍后些,下官再过来和陛下请安。”
余还景的话说得极轻极快。
话刚说完,余还景就转头走了。脚步也像他的话一般,轻快地就追上了离开的宁妍旎。
余还景很有分寸,站得不近。但是又很没道理,他与宁妍旎并行,眸光之中有些杭实看了就担心的意味。
杭实想拦下他的话堵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噎不下去。僵在殿门口好半会,直到看不见他们三人的踪影,杭实才回了殿。
言德殿内,宁子韫已经唤了太医院的钟太医过来。
钟太医自秋猎起,就一直跟在宁妍旎身旁。宁妍旎的身子怎么样,钟太医自然是会比其它太医更清楚几分。
“她的身子这么弱,若是一直服这药,可会有什么问题?”宁子韫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