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德殿是历朝皇上阅书撰文的地方,这里的书确实很多。御案之旁,一整面的香色书架几上,书卷密密麻麻地叫宁妍旎有些看不过来。
“陛下,这不太合适。”宁妍旎侧首,低声地和宁子韫说着。
宁子韫由着宁妍旎随意四处看。
书架几上要是有什么皇室秘卷和隐晦,让她看到了肯定不合适。而且宁子韫这会的折子还平铺在御案上,这可是朝堂要事,怎么能这么随意。
还有,御案的左上角,放着个乌木小匣子,里头也不知道装得是什么东西。上次她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次再一看,这个匣子还是静静地放在那。
宁子韫却已经将那紫檀食盒先放在了御案上,开了食盒盖,将汤盅取出。
扑鼻的汤香昭彰,见是御膳房里的汤,宁子韫勾着的唇角也没有放下。
她愿意送汤便很好了,这汤哪里来的并不重要。宁子韫回着宁妍旎,“什么不太合适。”
宁子韫顺着宁妍旎的眼神望过去。书架几上有一卷,外封着严实蜜蜡,卷侧上写着,“圣祖·密”。
宁子韫轻笑了下,大概明白了宁妍旎的意思,“没什么不太合适的,这卷书里载的都是圣祖的一些轶闻记事。看了之后,除了知道前皇上还多了一些叔伯姑婶,也没别的。”
“你若是想看,我取给你。”
那卷书放得有些高了,她应该取不到。
只是宁子韫刚上前,高大的阴影笼罩到了宁妍旎身上,宁妍旎当即就退回了御案旁,“我不想看,陛下不用取了。”
她听宁子韫那话里的意思,这位圣祖,怕就是个风流人物罢了,她要看这书做什么。
她来这既不是只为送汤,更不是来看书。
“好。”宁子韫有些闷声回着她,“先前说过了,唤我的名。”
宁妍旎一时也语塞。
杭实已经从殿内退了出去,偌大的殿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宁子韫从食盒中取出汤盅。
今日膳房炖的是福黎青芫汤,掀了汤盅盖,汤面上是一层浓香的青芫,味甘,和中润血。
宁子韫把汤用勺子舀了一碗,推给宁妍旎,“你喝。”
不容她拒绝地,宁子韫轻笑了下,“等你喝完,你想说什么,再跟我说。”
宁子韫虽然开心她今日过来为他送汤,但是他再自欺欺人,也不能不发现,宁妍旎应该是有事才会来这找他的。
宁子韫说完,便垂下头,接着看案上铺着的那折子。
少了他的目光梭巡,宁妍旎才终于自在地坐在旁侧的红梨交椅上,端着那汤勺了起来。
她用膳的时候,惯是慢条斯理的,和宁子韫很不一样。
宁子韫在营中久了,没有什么慢食挑食的习惯。之前他只觉得这些都是凡俗讲究,后来看到宁妍旎,才知原是有人连用膳,都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只是宁妍旎在他旁边用膳时,向来是吃不下什么。
这次更是,她的勺子舀得很慢。宁子韫批完了一个折子,她可能才只舀了两口。
宁子韫伸手又取了一个折子,却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变,“你不喜青芫?”
她是不喜欢青芫的,宁子韫记得,之前卢嬷嬷呈过她的用膳习惯里面就是这么写着的。
更别说这满是青芫味道的汤,一个不喜欢青芫的人怎么喝得下去。
但她也不说,宁子韫拧着眉。他恼她的较真,他说要她喝完才能说事,她就真得想闷声喝完。
但是他也应该恼自己,刚才他就应该想起,她不喜青芫,还对她说那混账话做什么。
看宁妍旎没做声,宁子韫伸手径直拿过她手里的汤碗,一口气将它喝完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今日的宁子韫变得好像很好说话,宁妍旎却不敢松下心神。
宁妍旎斟酌了字句,才说出了她的来意,“我已许久未见过我那两个弟弟妹妹了。”
“春日已至,又是走百病,祈万福的好时节。我想与我弟弟妹妹,一同前去踏青。”
言德殿内,一时静寂。时间不像刚才宁子韫喝汤时的那般爽快,反而变得漫长,遥遥而煎熬。
“我当日就会回宫。”
“好。”
宁妍旎那句当日回宫的话刚说出口,就和宁子韫的“好”字重叠在一起。
以至于宁妍旎都听得不太确认,“宁子韫,你说什么?”
“我说,好。”
宁子韫把手上的折子搁置在一旁,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我让余还景也陪你们一起去吧,他可以帮你看顾那两个小孩。”
宁妍旎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如常。
“去皇家的那些山林或者皇寺周遭。那些地方景致好,也安全。春日外出踏青的人有些多,别到时出什么乱子。”
宁子韫磁沉的嗓音淡淡地说着,好似不过只是几句关心的话语。
宁妍旎却不是很在意去哪踏青,她在意的是,宁子韫竟然这么直接就允准了她出宫。
她以为,她应该要费上一番唇舌,或者和他吵,和他再有些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