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荷回去的路上, 碰到了陆史虞。
天气变冷,他在那身不变的官袍上面,又系了一件披风, 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皮毛做的, 但颜色暗淡, 应该穿了很久。
他的位置正对着蔺荷, 负手站在廊下,在他的对面, 还有三个学子贴着墙壁而立,一个头发花白的夫子正疾言厉色向司业大人打小报告。
隔着十几米远,蔺荷甚至能看到老头子口中喷出来的唾沫星。
啧,应该没喷到某人身上吧?
蔺荷无意打扰, 可等她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廊下的陆史虞突然抬起头。
好巧不巧,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有一瞬间, 蔺荷感觉自己就像被盯上的小羊羔, 她拱手遥遥一拜,算是打了招呼, 结果下一秒, 陆史虞竟然朝她招手。
蔺荷:?
这种一看就是大型修罗的现场,为什么要把无辜的她拉进去?
不管心里如何不愿,脚步还是遵同地走过去:“呵呵,陆大人也在啊, 真的是好巧啊。”
“的确很巧。”陆史虞看了她一眼,“你来这边做什么?”
国子监的正门与饭堂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在这端,一个远在那端, 即便是饭堂的人要出去,也会通过后门,而不是绕远路到这边来。
蔺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感慨:“哎,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以后一定摆正心态,更加认真工作!”
“……”
陆史虞不知道厉侗的事情,自然无法理解女人的情绪,他直入正题:“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啊?”
“李夫子,你说吧。”
于是旁边那位头发花白的夫子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想必这位就是咱们饭堂的主厨了?”
蔺荷被对方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她应该不认识他吧?不认识的人怎么会得罪呢,目光缓缓在另外几人身上划过,依旧不甚明了:“我是,不知夫子找我有何事?”
“老夫有一问题想问一下姑娘,不知你觉得,对于监生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
“嗯……既为监生,目标应该是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和百姓,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哼,原来姑娘也知道啊。”夫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可惜知道是一回事,做的却是另一回事,为了牟取利益,你们饭堂居然允许学子们外带吃食,试问学堂是多么神圣的地方,现在竟有人敢将东西拿到学堂上吃,实在是玷污了孔夫子的教诲,玷污了读书人的高洁!”
越说越激动,李夫子气的差点喘不上气来,可把蔺荷吓了一跳。
“您别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好不容易把人劝下来,然后她悄悄往陆史虞那儿看了一眼,对方点头,于是她就知道,事情都是真的。
蔺荷顿时皱起眉头。
不说尊师重道的古代,放在现代,尊敬师长也是学生必备的良好品德。公然在课堂上吃东西,一来不把师长放在眼里,二来味道大,也容易影响其他学子。
蔺荷有些头疼,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好,怕是自己在国子监夫子那里就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转而看向罚站的三位学子,询问道:“你们为什么这样做?”
蔺荷期待听到譬如时间急迫没来得及吃早饭,又或者什么其他必须的理由,结果三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味道太香了,一时没有忍住……”
蔺荷:“……”
李夫子:“看看,看看!”
“……学堂是读书的地方,夫子和助教们传授知识,学子接受知识,一定程度可以看做事一种文化的传承,我私人认为在学堂上吃东西是极不合适的。”蔺荷表情严肃,表达自己的反对。
听她这么说,李夫子的表情算是好了些:“既然如此,就把外带的规矩给改掉,我就既往不咎了。”
“怕是不行。”
李夫子一瞪眼,马上又要变成斗鸡的时候,蔺荷连忙解释:“事物拥有两面性,允许外带吃食有弊端也有好处,或许夫子不知道,这半年来饭堂给国子监带来怎样的利润……”
她一顿,“当然,我承认我也从中受益,但学子呢?很多学子伙食变好,身体素质也随之增强,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身体的缘故影响读书,实话不瞒你们,我打算年后开展一项新的服务,让一些不方便到食堂吃饭的学子也能不用忍受饥饿。”
“话说的好听,如今他们公然将吃食带进学堂,你又当如何?”
“我想,这应该是夫子们的事情吧。”
“意思还是老夫的不是?!”
蔺荷眨眨眼:“对啊。”
李夫子:“……”
读书人讲究好男不跟女斗,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李夫子觉得蔺荷不可理喻,又转而寻求陆史虞的认同:“司业,您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
“其实,我觉得也不错。”
陆史听懂了她的意思,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忍不住嘴角勾起弧度。
这副不做为的样子,落在外人眼里,则成了两人的默契。
李夫子脑海中渐渐浮现听过的传言,曾几何时,李夫子对待传言嗤之以鼻,而如今,却是被真真切切打了脸。
一身冲劲倏然打散,李夫子认了命,——连司业都被人“俘虏”了,他一个普通的教学夫子又有什么能力改变呢?
“哎!”
“……”蔺荷被老头子的眼光看的浑身发毛,直觉对方想歪了事情:“我的意思是,几百名学子只有三名在学堂偷吃,比例小,与其说是饭堂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学子没有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