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杏一下子傻在原地。
沈澜不疾不徐道:“你为我做的衣裳,你与我是同谋。若我被抓,爷必定不会放过你。”
“你若尖叫起来,我便将你打晕在地。”
秋杏人愣愣的,只是脸色越发煞白。
“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喝下这碗酸梅饮,与地上躺着的这些人一般,做个被我蒙蔽的人。”
秋杏愣了一会儿,劈手夺过那酸梅汤,一饮而尽。
沈澜轻笑,她知道秋杏是个聪明人。不像宝珠,死心眼子。
弄晕了秋杏,扒走众人身上的钱袋子,取出陈松墨房中尚未来得及给高僧的官皮箱。
换上那件与裴慎一模一样的石青襕衫。
回望院中,沈澜心里复杂难言。
她前几日试验药效,蒙汗药入酒药效最好,且酒味辛辣,掩盖住了微苦味。清水药效最不好,苦味最明显。酸梅饮口感酸甜,也能遮蔽苦味,却药效一般。
可沈澜没得选,她不能用酒,因为陈松墨绝不会允许众人执行任务期间饮酒,尤其是沈澜还有用混酒迷惑裴慎的前科。
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酸梅饮。
却没料到,她三年前给自己留下酸梅饮做退路,终究还是用上了。
沈澜叹息一声,兀自奔入了浓浓的夜色里。
第43章
沈澜借着夜色遮掩, 只一路奔波下山。
她测过药性, 酸梅饮约可以让自己昏睡上大半夜,而陈松墨等人俱是气血充盈的精壮汉子, 保险估计, 两个时辰便能醒。
所幸根据裴慎所言,这金龙四大王既是运河水神,其庙宇必定就建在运河不远处。
沈澜靠着士商类要中的程图, 只下山后顺着官道又是跑, 又是走。她身上除了一件襕衫、些许钱财之外, 再无他物。
此时月明星稀,夜里闷热, 沈澜深一脚,浅一脚, 只走得满头大汗, 气喘吁吁。
约摸赶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通州驿码头。
通州驿码头是整个京都最大的码头, 沈澜放眼望去,见茫茫河面上舳舻千里,帆樯如林。夜里成千上万的船只,不论大小,尽数燃起气死风灯,灯火烁烁。
放眼望去,天上繁星,地上舟楫,交相呼应, 好似星子天上烁, 舟在镜中游。
沈澜略有几分惊异。三年前她随裴慎从扬州赶赴京都, 却偏偏转道山西,何曾见过通州驿这般繁忙热闹的景象。
尤其是夜里,黄船上有太监押送三大殿木材,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吃水极重的三层高漕船旗帜招展,塞满了粮食,漕丁持枪林立船头,快船上锦衣卫往来奔波,还有赴任的官船、民间货船客船小舟……四方口音交杂,八方货物齐聚。
沈澜一时间竟深呼吸一口气,腥气的河水夹杂着嘈杂声调,那是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一辈子都看不见的景象。
沈澜回过神来,立于河边悉心观察了一会儿,便见有三两客商结伴于一艘小舟中下来,即刻就有脚夫们迎上去,只追缠着客商。
沈澜见状,二话不说走过去,拱手笑问道:“敢问诸位,方才那艘船,船价几何?”
那几名客商俱是生意人,出门在外,自然是结伴同行,见沈澜孤身一人,穿着襕衫,肤色白皙,看着便不像强人,于是笑脸迎人道:“我等从杨村驿来,一人三十文。”
沈澜回忆了一番士商类要中的程图,这杨村驿在去往天津卫的路上,往下,方能过沧州、德州,紧接着再一路南下,途经三十余个驿站去往苏州。
她又想了想那船只大小,此舟不大,这般吃水浅,夜里寒风朔朔的船只,哪里敢走长途,故而运送到京都与天津卫之间的杨村驿,已是极限。
想来这些客商的话是真的了。
沈澜又道:“不瞒诸位,我欲夜渡,只是不知那船家可曾有过不轨之举?”
那客商自己也是出门在外,提心吊胆的,闻言难免心生同情之意,只道:“我等从杨村驿来,这船家尚算规矩。”
沈澜便拱手笑道:“多谢诸位了,预祝诸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那几名客商便大笑起来,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沈澜便快走几步,那撑船的船夫刚送客商下船,便见有个白净的后生过来,只笑脸招呼道:“去杨村驿,小公子可要去?”
“敢问船家,船资几何?”沈澜笑问道。
那船家瞥了眼沈澜,道:“一人三十文。”
沈澜便晓得这船家尚算老实,却依然竭力装出一副没钱样。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倒了倒,只倒出四十文钱来。
又一个一个地数了三十文,一字排开在手上,复又数了一遍,这才递给船家,讪讪道:“囊中羞涩。”
船家一面心里鄙夷,心道这穿得人模狗样的,竟也是个穷酸书生。一面又感叹世风日下,如今这穷秀才都不穿炼熟苎布做的襕衫了,人人都穿上湖绸装门面。
只是生意人哪里会露出鄙夷,只笑道:“小公子且等等,待这船上人稍多些,便发船。”
语罢,竟全然没有提起路引一事。
沈澜心跳稍缓,想来也是,这老船夫哪里识字,装模作样看个大概反惹人嗤笑,又难免有客人嫌他多事,还不如不看。
月亮渐渐高悬起来,沈澜眼看着身侧已有了稀稀拉拉一人夜渡,是穿着一双僧鞋的道袍男子。可除了这男子之外,竟再无他人。
眼看着老船夫正欲再等,沈澜情急,焦虑之下开口道:“老叔,可否能发船了?”
那老船夫摆摆手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