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枝想了想,让红裳拿了一张纸出来,又拿笔蘸了墨递给狼奴说道:“反正你在这里守着我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就把之前让你背的大周律法默写一遍吧,也算不浪费时间了。”
狼奴会意,拿过纸笔认真写起来。红裳看了一眼,没再多注意了。
半刻钟后,嵇岚在上面讲起了课。楚言枝虽然刻意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听他讲课的内容,但思绪还是忍不住移到了小奴隶正刷刷写着的那张纸上。
片刻之后,狼奴写满了一页纸递给她看。楚言枝扫了眼前面,都是大周律法的内容,默的一字不差。继续往下看,她却在中间看到了格外突兀的几个字。
“殿下,您月信来了。”
楚言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小奴隶能闻见她身上的血气,他说来了,那应该不假……
她上个月的月信迟了好几天没来,心里正烦着呢,没想到今天上课的第一天就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弄脏椅子。
这倒算其次,有红裳可以帮她遮掩着。可如果衣裙也脏了,还没有月事带能够及时换上的话……
楚言枝光是想着就觉得无比难堪。一边将那张纸放到了书底下垫着,一边晃了晃红裳的手臂将这事小声说了。
红裳一听,果然一怔。他们此次出行只带了上课所需要用的物品,完全忘了这一茬,哪里会把月事带这种贴身之物带到文华殿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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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去文华殿读书。
皇子每日上学要在文华殿从卯时一直待到巳时末, 期间先早读,再听课,然后练大字, 没有休息的时间。用完午膳后,下午便要练习骑射, 一更左右才放学。
楚言枝也想学习骑射,但成安帝直接否了, 说女孩儿家本就体弱,何必把自己弄得汗汗臭臭的。楚姝没吭声,楚言枝想自己有个什么功夫都会的小奴隶,要想学什么, 可以直接让他教, 确实没必要跟着他们过去,也就应了。
现在楚言枝人虽坐在椅上,却觉得哪哪都不自在。这讲课才开始没多久, 她擅自离开定会让旁人以为她跟来读书真的就只图一个好玩儿而已,是对先生们的不尊重。可如果主动提出自己要去净手, 短时间内不能回来,又会让人以为她是躲懒去了。本来公主跟着皇子读书就已经饱受非议了,到那时候他们更不差理由驳斥她。
但总不能实话实说。即便楚言枝并不认为被这种自己不能控制的东西弄脏衣裙是多了不得的错事, 可旁人都避讳,她不能不注意着些。
“车辇里有两套衣裳,也有披帛薄毯,月事带却是没有……奴婢这就让人回去取。”
长春宫在西六宫, 文华殿在东六宫, 坐车辇都要行驶两刻钟左右, 小太监跑个来回, 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楚言枝悄悄捂住肚子,方才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却渐有汹涌之势,那两根筋也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了。真倒霉,怎么昨儿不来,明儿不来,偏偏要在今天来?
“那样太费时了,不如想办法问问三姐姐她们有没有带吧。”
红裳犹疑地看了眼前面,压低声音:“离这么远,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狼奴将手再次覆上楚言枝搁在书案上微微拧着的拳,红裳正要警告他,他暗暗把内力往里输:“殿下好些没有?”
上面正讲着课的嵇岚止了话音,众人不由跟着他的视线往后看。
周遭一静,楚言枝不敢说话了,移开了手。狼奴的掌心则抵在了桌案上。
“七殿下,若认为微臣讲得不好,大可直接提出来,莫要再与两位伴读交头接耳了。”嵇岚神色漠然道。
楚言枝一时觉得难堪,却不好起身,只得清了清嗓子,在座位上遥行一礼道:“先生抱歉,我落了书本想让人回去取一下,无意搅扰您讲学。”
红裳听此便朝嵇岚福了福身,后退着出了门。
嵇岚的目光在楚言枝泛红的脸上和微躲的眼神上停留一会儿。
“七妹落了什么书本?叫人回去取太费事,我这倒备了许多。”楚姝侧身看向她。
楚言枝不好将月事带三个字当众说出来,只好随便说了一本书的名字。不过片刻阿香便将书翻出来,送到了她的桌案上。
楚言枝尝试小声问她可有月事带,还没出口却见嵇岚已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问她:“七殿下是身体不适吗?”
楚言枝正要点头,他看了眼她桌上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嗓音略沉:“那请殿下回去找御医诊治诊治,好好歇着,勿要强撑留在此地。”
谎话被看穿,楚言枝抿了下唇,既不好解释,也不能真顺着他的话回去。才开堂不过两三刻钟就因扰乱其他皇子读书而被讲师轰出去的话,别说对她的名声不利了,对长春宫、三姐姐都会有影响,父皇也会很难办。
“殿下只是肚子受了寒,很不好受,奴陪她出去走一走暖暖身子就能好很多,可以继续读书的,也不会影响别人,请先生先别这么凶她。”狼奴起身,眉心微拧道。
他听得出来嵇岚话里的意思,并非是在真的关切殿下身体如何,而是怨怪殿下没好好读书还让他中断了讲课。但纵使殿下与他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他心有不满,方才殿下已经和他道过歉了,为何还要刻意说这样的话让殿下当众难堪?
狼奴不明白为什么他印象里人很好的先生要这么做。
“我和枝枝都是第一回 来文华殿,就算有违了规矩的地方,嵇先生好好说就是了,哪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地劝她走。”楚姝冷笑,“先生方才讲天地君亲师,又讲天地道义,煌煌大论动人心肠。但这天地道义,就单单不配我们两人听吗?”
“圣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诚不欺我。三皇姐,这样的天地道义,您爱听?爱听那就别说这些废话,老老实实地回去备嫁。不爱听嘛,不爱听您还留在这干什么?我们学的,可都是这些天地真理,可别把您耳朵听实了。”楚琥靠着椅背抱臂一笑,专等着她们吃瘪。
楚姝却神情不变,讥讽道:“亏你读了满肚子书,人没多大的时候本本典籍就能背得滚熟了,原来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她又看向嵇岚:“嵇先生博学多才,应该不会也只知道从字面意思上如此粗暴地理解孔圣人的话吧?孔圣人的本意是要让国君远离奸馋小人,勿被枕边之言蛊惑以失天下,‘女子’二字,并非指代这世上所有女子。否则这位素来推崇仁孝的孔夫子,不就连带自己的母亲也一并辱没了吗?这世上哪个男子不是由女子所生!若还把这种误解奉若圭臬,你们到底是在看不起女子,还是看不起你们自己?”
堂内沉寂须臾,楚琥憋闷着还想回怼,嵇岚却已缓步走回堂前,态度不明地道:“三殿下言之有理。”
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了楚姝和楚琥之间。三位皇子一个沉默寡言,另外两个年龄偏小,平时很好管教,唯独楚琥经常呛话。
楚言枝察觉气氛不对,待嵇岚背身走远了,便悄悄拉了拉狼奴的衣摆。狼奴已暗暗抽出了袖中藏着的帕子,待她起身后,将之覆上椅子上的那抹血迹,催动内力擦净收了回来,又不动声色地帮她调了调披帛的位置,遮住她弄脏了的下裳。好在她今日穿的是湖蓝色八幅湘裙,洇着的那块呈暗色,披帛一掩旁人便看不出来了。
“我出去走走再回来,扰了先生讲课……十分抱歉。”楚言枝看向楚姝,也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