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郎笑吟吟地道:“猜对啦!”伸进左边袖子里,动作夸张地掏出一个糖人,“当当当!”
陈宝音笑弯眼睛,伸出手:“谢谢二哥。”
“好看吧?不仅好看,还好吃呢,这是镇上做糖人最好的高老头做的。”陈二郎眉飞色舞地道。
孙五娘撇撇嘴,补了一句:“比别家还贵一文钱呢!”
陈二郎没反驳,笑嘻嘻的,对陈宝音眨眨眼:“哥对你好不?”
陈宝音一口咬掉糖人的头,提纯不够的麦芽糖有甜味儿,但跟她从前吃的比起来,味道差远了。她从前吃的什么呢?陈宝音想起来,有玫瑰糖,莲子糖,酥糖,芝麻糖……
她仰起头,冲陈二郎笑:“二哥,我以后也对你好。”作为一个农女,她以后不会轻易吃到糖了。别说是侯府自己的厨子做的精致美味各色糖块,就连市集上三文钱一根的糖人都不会轻易见到了。
“哎呀,傻妹妹!”陈二郎被她直白的回应,一下子笑倒了,眼底涌起一丝无奈,大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一下。
真假妹妹的事,不光给杜金花带去了重创,对他们全家人来说,都造成了深深的影响。琳琅怎么样,陈二郎不想说了,但他真的妹妹回来了,陈二郎希望她是个好姑娘,能跟家里相处好,至少不要伤娘的心。
现在看着,的确是个好姑娘。像他们老陈家的人!陈二郎高兴了,远远看见被杜金花叫回家来吃饭的孩子们,大笑着就迎上去,一把抱起金来,举高转了三圈,然后放在地上,又把银来抱起来,让银来骑在他脖子上,自己发出马儿的声音,唏律律的往远处跑去,银来发出一连串的咯咯笑声。
杜金花牵着大孙女往院子里走,黑下脸道:“刚叫回来,孩子还没见过姑姑呢!”
七岁的小姑娘兰兰,瘦瘦的,眉毛稀疏,头发细黄,是个典型的黄毛丫头。她眼神很安静,好奇地往陈宝音瞧来。
五岁的金来就不一样了,生得浓眉大眼,结实的跟小牛犊似的,看了一眼新姑姑,很快注意力被满院子的飘香吸引走了,用力晃着杜金花的手,大声叫道:“奶奶,奶奶,在做什么好吃的?”
杜金花在他后脑勺削了一巴掌,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然后才道,“炖鸡呢!”
正要让两个孩子叫姑姑,冷不丁听到一声尖嚎,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叫什么叫?叫魂儿呢?!”她怒道。
“娘——”孙五娘从西屋跑出来,大声道:“金来、银来的被褥怎么放到我们屋来了?!”
原来是这事?杜金花平静地看她一眼:“宝丫儿回来了,让金来银来睡回你们屋。”
“睡不开!”孙五娘跺脚道。
杜金花撇撇嘴,不惯着她:“不让金来银来回去,那让你们妹妹睡哪儿?睡地上?”
孙五娘眼珠一转,指了指东屋,说道:“叫金来银来跟大哥大嫂睡,正好给他们屋添点喜气,说不定大嫂还能再怀一个,生个男娃呢?”
咚!厨房里传来一声,像是什么摔倒了。
兰兰连忙跑向厨房:“娘?”
家里一向是钱碧荷做饭,钱碧荷不在院子里,那肯定是在做饭。
杜金花顾不上厨房里的动静,见大孙女跑了,也不管她,指着孙五娘的鼻子就骂:“胡说八道什么?你让金来银来睡东屋,那让兰兰睡哪儿?净瞎出馊主意!”
孙五娘干脆利落地抬手一指:“叫兰兰跟妹妹睡。正好儿!”
见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杜金花彻底火了,地上散落着陈有福修理农具剩下的木料,她随手抄起一根树枝,朝孙五娘打过去:“就你长嘴了!你这么能耐,这个家要不要给你当啊?”
孙五娘是不介意的。但她也知道,不能搭这个茬,一边叫嚷一边躲闪:“娘,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呗,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还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混账娘们儿不气她,她能生气?杜金花撵了几圈,没撵着人,刚病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慢慢停下来,重重喘气。
丢了树枝,两手叉腰,仰起脖子冲天大喊:“陈二郎!给老娘滚回来!”
她收拾不了这泼妇,还收拾不了她儿子吗!
“娘。”陈宝音刚才在外围观战,此刻见战场平息了,小心翼翼地踩着还没干的地面走过来,轻轻挽住杜金花的胳膊,“不要生气啦。”
生什么气呢?有什么好生气的?陈宝音心里觉得二嫂说得有道理,不愿意就说不愿意,犯不着搭理她,生气不值当。
但她也知道,生气才是人之常情。
“娘不气。”杜金花冷眼睨着孙五娘,“跟有些人,生不着的气!”
孙五娘还在那点头:“是啊是啊。”厚脸皮的样子,差点又把杜金花的火点起来,她全没在意,忽然看到陈宝音脚上的大棉鞋,顿时哈哈笑起来,“宝音,你这穿的,哈哈哈!”
太可笑了,太招笑了,锦衣华服配破棉鞋,真是笑死人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圈里的鸡都被她吵得咯咯直叫。
“你个混账东西!”杜金花一下子恼了,手里的树枝用力扔过去,“你妹妹没鞋穿,你还笑!你笑什么?没心没肺的混账娘们儿!”
孙五娘腰肢一拧,闪避开了,嚷道:“琳琅的东西不是没带走吗?娘拿出来给妹妹穿不就有了?”琳琅的身量跟她差不多,孙五娘盯上很久了,可是婆婆不给她。
“你——你要气死我!”杜金花一下挣开闺女的手,扑过去打孙五娘的嘴。
这时陈二郎回来了,咯吱窝下面夹着银来,进门就道:“好热闹啊!”
热闹个屁!杜金花追不上年轻利索的二儿媳,转头看向陈二郎,拨了拨脸旁的乱发,说道:“宝丫儿睡正屋。”
陈二郎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把咯吱窝下夹着的银来放地上,手掌没轻没重地拍了下小儿子的脑袋瓜:“那金来银来睡回来。”
这还像句人话,杜金花哼了一声,眼角夹了孙五娘一眼,懒得搭理她。二儿媳就是个泼妇,不讲理还没眼色,搭理她干什么!
“娘,那琳琅留下的衣裳和鞋……”孙五娘却没逃过一劫的轻松,倚在门框上嗑瓜子,还惦记着。
不等她说完,杜金花猛地拔高声音,大吼起来:“不许提‘琳琅’!”
震天一吼,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孙五娘的瓜子嗑歪了,扎到肉里去,疼得她皱起脸,哎哎哟哟,呸呸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