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一惊,苦笑摆手:“不,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如你说的那样,你曾经是我的老师,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对自己的老师生出不敬的想法?”
“是吗?”易文君终于抬眼看他,“但德雷克,你似乎是王都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所以女士们对你心生警惕、敬而远之,你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德雷克神色越发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是的……我知道……我理解……我曾经以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我完全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看法……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人的看法是我不得不在意的,但在那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德雷克的话语十分含糊,但易文君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她上下打量这小子两眼,而后果断低头,重新投入阅读:“行了,走吧。我不是你的心灵垃圾桶,失恋的问题就不要找我倾吐了。”
“……真是绝情啊,女士。”德雷克再次露出苦笑,显然对易文君这种有身份压制且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物毫无办法。
他依言向外走去,但当他站在门口,手掌按在门把手上时,他顿了顿,蓦然轻声问道:“女士,你有过非常后悔的事吗?”不等易文君回答,他说,“我有过。”
“我曾经倾慕过一个非常特殊的女士,她美丽、机警、聪明,迷人得不可思议。我想要得到她的注视,但却完全没有办法、没有头绪,因为当时的她已经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什么都不该做。直到有一天,我见到她第一次收下了一位外人的花——一位如同我倾慕着她那样迷恋着她的人的花。”
易文君神色微动,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虽还停留在书页上,神思却已经飘离。
德雷克的声音在安静的起居室内响起。
“我当时心中妒火中烧,但却还要强装笑容,问她为什么要收下这一束花。‘明明你都从来没有收过我的花’,我开玩笑一样地问她。
“她回答说,‘花束代表着纯洁的爱恋,如果可以,我当然不会收下恋人以外的人送来的花。但这个可怜的人已经对我神魂颠倒了,与我的缘分也只有最后的这一束花而已,如果我连这样微弱的期冀都不愿成全他的话,那未免对他也太残忍了……但是德雷克,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你要与他相比?’
“为什么要与他相比?是啊,为什么我竟然会问出这种可怕的问题?当时,我近乎逃一样地离开了,而在这之后,我再没有送过她哪怕一朵花,因为我的骄傲让我绝不愿向她承认我早已经对她神魂颠倒,不愿承认我早已经如同那个可怜的人一样,拜伏在她的裙角。
“但后来……我后悔了……”
德雷克声音苦涩极了。
易文君终于抬头看他,但却只看到了一个僵立的背影,就连上周目那头曾被她暗暗吐槽过数次的“孔雀开屏”一样的红褐色的长发也垂落在他肩上,像是失去色彩。
“我后悔没能送给她哪怕一束花,即便这代表着我要抛下我的骄傲,向她低头承认我爱慕她如痴如狂,哪怕她要将我的心与这束花一同抛在脚下踩碎也无怨无悔……但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在此之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如果这一切都能重来,我一定——哈,离开王都后我就变得越来越傻了……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抱歉,女士,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跟你倾诉了这样一大堆无用的话……如果有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请你忘了吧。”
说完,德雷克打开门,大步离开。
起居室重回宁静,易文君幽幽出了会儿神,叹息摇头。
“果然老话是对的——智者不入爱河。”
爱情?
啥爱情不爱情的,爱情只会影响人拔剑的速度!
想到这里,易文君便低下头,准备重新投入书页中,拓展自己的知识面。
但就在这一刻,敲门声再度响起。
笃笃笃——
又有人来了。
易文君扬声道:“请进。”
门外的人迟疑瞬间,慢吞吞地扭开门,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易文君定睛一看,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赫然是彭斯警长!
“彭斯警长,竟然是你呀……”顿了顿,易文君笑意微妙,“来吧,来吧,我相信你此刻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要对我说……那就关上门到我面前来吧,不要坐太远,我觉得接下来的话你应该不想再被第二个人听见才对。”
彭斯警长原本就颇为微妙的神色立即改变,脸上浮出不易察觉的警惕:“克里斯汀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竟在暗地里怀疑我是凶手吗?”
“不,当然不。”易文君笑容越发深了,“你当然不是凶手,你没有任何作案动机,也没有任何作案能力。你只是某个对真相一知半解、自己就把自己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可怜人而已,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彭斯警长脸色酱紫,庆幸也不是,愤怒也不是,一时间神色颇为滑稽。
易文君再一次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椅,说:“坐吧,警长,接下来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请不要站那样远。你瞧,我只不过是一位柔弱无力的女士而已,不能将你怎么样的……就坐在我面前跟我谈话吧。”
易文君的话语似乎是正确的,至少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体面了一辈子的宫廷礼仪师克里斯汀”,攻击力甚至连玛丽安都不如。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易文君时,彭斯警长心中总有某种危险预兆。
这样的预兆,有可能只是他心里有鬼所以想得太多,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位女士实在过分从容。
——从容不迫的气势,以及那双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睛。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令彭斯警长心中发毛,忍不住在门口踌躇不前,开始怀疑自己来找易文君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易文君看着这个举棋不定的男人,心中开始不耐烦了。
“好了,不要在那边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易文君直白说道,“你不就是一位暗中信奉邪神的邪教教徒吗?现在起居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都没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坐下,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彭斯警长瞬间脸色大变,再不敢磨蹭,呲溜一下蹿到易文君面前的沙发椅上坐下。
第054章 第一条鱼
起居室内的空气十分安静。
彭斯警长坐在椅子上, 直到听到壁炉内木柴燃烧爆出的噼啪声响,这才恍然发现起居室的壁炉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燃……虽然此刻的他手心里满是冷汗,身上也没有感到半点热度。
这个城堡的夏天, 似乎格外地冷, 就连壁炉的热度都无法覆盖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