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的安东尼奥,则只是微笑着拥抱这一具枯骨,一言不发。
……
生是痛苦,死是痛苦;生是沉默,死是沉默。
生者与死者说着相同的话,留着相同的泪,走向相同的路。
他们殊途同归……
并且毫无意义。
……
离开前,安东尼奥点了一把火,将母亲的尸骨烧成了灰烬。
而在回到王都后,安东尼奥点了第二把火,将地牢的那些白骨付诸一炬。
熊熊火光中,他的面容平静,如同悲悯也如同冷漠。
因为一切,本就毫无意义。
十七岁。
扎克雷找上了门来。
他年轻,生机勃勃,并且一无所知。
安东尼奥看着这样的扎克雷,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将二人的身世道明,甚至将自己的打算也向他坦白。
扎克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震惊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疯了?!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吗?!”
安东尼奥当然知道,或者说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胡克二世,哪怕是胡克二世自己。
而他也同样了解扎克雷,在相见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这个愚笨的弟弟正在努力追求他所谓的自由与希望。
可是——
自由?希望?
当世界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熔炉,当熊熊烈火要将人间一切生物的血肉骨骼都融化为铁水的时候,自由与希望又从何而来?它们如何能够存在?!
一切都是虚假与虚无,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扎克雷的奋斗与努力也毫无必要。
而他所做的,却是他的责任,是他作为阿纳斯塔兹亚、作为迦利亚王国王室所必须要背负的东西。
这二者怎能等同?
安东尼奥这样跟扎克雷说了,但扎克雷这个向来不太聪明的弟弟却无法理解,甚至愤怒地与他就此分道扬镳、划清界限。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安东尼奥啊安东尼奥……你真的变成大人物了……”
扎克雷决绝转身离去。
这一刻,安东尼奥有瞬间想要追上他的背影,一如幼年的他们从黑商队内破笼而出后的那样。
但最后,安东尼奥只站在原地,看着扎克雷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昏黄中,一如当年。
他仰头望向天空,这一刻,夕阳的暖光落在他黑色的眼瞳里,映出了一片慈悲而冷漠的黑冰,一如北国冰原上亘古不化的冻土。
一切都没有意义。
生也好,死也好,责任也好,其实都没有意义。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无意义的樊笼,人却永远无法跳出?
两年后。
安东尼奥照常去给曾经的小伙伴、他喜欢过的女孩子安洁莉卡的表演捧场。
因为公务缠身,他到得很迟,但还好赶上了最后一首歌,并且在散场后第一时间追去了后台,有些犹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跟安洁莉卡相认。
但当他来到安洁莉卡的门前,抬手准备敲门时,他听到了自己那个傻子弟弟语无伦次的告白的声音。
他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折身退远。
片刻后,扎克雷那个傻小子出来了,脸色沮丧地将一束蓝色的野花丢进走道的垃圾桶里,看那表情似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似的。
但当他离开后,安洁莉卡却打开了门,很快发现了这束随处可见却又生机勃勃的野花。
她呆了呆,倏尔展开笑颜,如冰雪消融。她俯身,将鲜花轻轻拾起,捧回了她的休息室。
安东尼奥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而当他看到安洁莉卡竟然捡起了那捧花时,他的心脏蓦地像是被针刺了似的,一种轻微而遥远的痛楚弥漫开来,绵延不绝。
他沉默片刻,无声离开。
……
明明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事,为什么他竟还会感到痛苦呢?
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