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后, 当战斗进入白热化、无数使徒使用自己的能力在圣殿咆哮、将伫立四百余年的生命圣殿化作一地废墟时,更是再没有人宣称任何人或任何主之名。
原本庄严的信仰之战,此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厮杀。
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在这座曾经的神圣之地凶狠开启,就连圣象在他们越发无顾忌的攻击下轰然倒塌,都无法唤回这群名为战士的野兽的理智。
……这就是信仰吗?
巨大的生命圣象从底座上摔下, 砸成四分五裂的模样。
几乎有人头那样大的眼珠骨碌碌滚到尤斯塔斯的面前,与他面对面、眼对眼。
这一刻, 尤斯塔斯抽动了一下嘴角, 突然想要笑了。
从没人知道,圣徒并不是天生就能做好圣徒的。
他并不算一个机灵的人, 所以他曾经为自己圣徒的身份自傲过,也曾经为圣徒的身份焦虑过, 曾经为了维持人们的安全和教会的威严殚精竭虑过, 也曾经为了自己无法帮助使徒们更多而辗转反侧过……
他曾经如此认真地侍奉生命圣主, 但结果他的神灵早已被污染;他曾经如此用心地为王国子民谋求福祉,但结果他们想的不过是污蔑他、杀了他。
——这就是他信仰的一切吗?
尤斯塔斯的目光从这只巨大而残破的眼珠缓缓移动, 扫视整座战场。
——这就是他为之努力的一切吗?
血肉横飞, 无数曾经端正严肃的体面人在这一刻用上了刀和剑, 用上了枪和炮,甚至用上了指甲和牙齿,凶悍地撕咬撕碎自己眼前的一切。
“哈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尤斯塔斯笑了起来。
他心里,一片空洞、荒谬,还有不知发自什么理由的笑意。
笑——笑啊!
如同发现自己坚信的一切只是虚假般的可笑。
如同发现自己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般的可笑!
面对这样的笑话,面对他毫无意义的人生,面对他自作多情的一切,他怎么可以不报之大笑与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
在这荒唐的战场和圣殿内大笑,笑容癫狂而凄凉。
但很快的,他的笑声又停下了,因为在这样的一刻,他看到一个穿着双并不陌生的鞋和一身并不陌生的衣袍的人在他眼前停下。
尤斯塔斯僵硬片刻,而后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一般人很难说清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因为它美丽如同黑夜中高悬的圆月,但却又不同于圆月那样明亮皎洁,而像是圆月留在雾中的幻象、映在水中的倒影。
而与此同时,一般人也很难说清这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因为她蔑视权威更蔑视权力,从她眼中投来的目光就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注视,是绝对的旁观者的姿态,无论是生与死的肃穆,还是爱与恨的恳切,都无法令她动容。
她是如此美丽,也如此遥远,像风一样无拘无束,又像冰一样冷酷无情。
这一刻,尤斯塔斯忍不住再次想到这个问题:这个人,这个自称杰西卡的人,到底是谁?
但很快的,他又笑了起来。
无论是谁都好,无论是谁都没有关系。
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尤斯塔斯笑容古怪,嘶哑的笑声近乎于蛇的喘息。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的?”
是她让他成为了这个虚假世界中的虚假幻影。
这样不可思议的、闻所未闻的事,在这一整座圣殿的使徒中,或许也只有这个神秘的人能够做到了。
“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尤斯塔斯喃喃低语,“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怕而荒诞的战场内,易文君在尤斯塔斯面前蹲下,向他微微一笑。
“不,不用这么轻视你自己。虽然你被你最亲近的老师背叛、被冠上虚假之名,就连你信仰的一切和位置努力奉献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但没关系,你还有最后一样有意义之物。”
尤斯塔斯的重瞳动了动。
易文君的手指笑着指向了他的眉心。
“最后一样有意义之物——你作为圣徒的身份。小圣徒,你该不会以为所谓的‘圣徒’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世界里的虚名和身份而已吧?”
尤斯塔斯沉默片刻:“你想干什么?”
“你还关心这一切吗?”易文君好奇。
尤斯塔斯以沉默应对。
易文君笑了一声:“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小圣徒,你应该知道的,所谓的‘圣徒’,就是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的人,这样的天赋可以让他倾听到来自上层世界也就是虚界的声音,也非常容易倾听到来自邪神的声音,因此为了防止这样的异变,各教会经常会派人去民间搜罗这些具备独特天赋的人,让他们只聆听特定渠道特定位置的声音,而这,就是‘圣徒预选’。
“最后,当你们这些圣徒预选通过竞争,其中最优秀的那个人脱颖而出,再经过一场仪式奠定身份,一位‘传达神之福音的神圣门徒’,即大家眼中的圣徒,就出现了。”
易文君话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