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月倒也不戳穿她,只殷勤道:“家里少些食材,我吃了午饭上街买去。”
桑萝点点头。
桑萝家的炊烟才刚升起,那边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唤月看着,于是桑萝出去开门。
猝不及防的,她就这般与林深见了面。
林深还是记忆里的林深,穿水蓝色的直裰,用东坡巾束着发,清秀的眉毛下是一双天然的笑眼,望之可亲。
他见着桑萝也是一愣,原本还掸着身上的灰尘,现在也慢慢站直了身子,过了好会儿,似乎也忘了原本是他来寻的桑萝,只站在那儿挠了挠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桑萝先笑问道:“想必你就是林深了?唤月与我说起过你,谢谢你的粽子,我们正在做江米面糕,也想请你进来坐坐,赏脸吃一个。”
林深更不好意思了,道:“姑娘客气了。”
桑萝便请他进去,林深也不是头一次来了,送粽子来时唤月也请他进来吃过茶,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可也不知怎么,现在跟着桑萝走,心里倒是莫名的紧张,又有些好奇,仿佛警幻仙子带着他游太虚幻境。
等落了座,桑萝给他倒了茶后,林深才从那懵懂的情绪里撤回了些体面的理智。
他不好意思道:“给姑娘添麻烦了,我原本来是想问问你们才刚住进来,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唤月姑娘和我提过,厨房的窗户似乎有些松动了,我倒是可以帮着修一修。”
桑萝道:“宁萝。”
林深讶异了一下。
宁萝道:“我的名字。”
她舍弃了桑家女的身份,自然也不肯再冠桑姓,因此她索性随了母亲的姓氏,姓宁。
林深念了遍这名字,然后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
*
桑至是与王府一起启程回锦端的。
他站在队伍中央,看着隐入队伍之中的岑妄的身影,微微有些愣神。
说实话,从岑妄找到他开始说桑萝假死之事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回过神。
桑萝要假死脱出桑家女,王府儿媳的身份的事,让桑至感到了由衷的胡闹,他更不明白,桑萝都这般胡闹了,为何岑妄还要同意帮助她。
桑至拿了很多理由去说服岑妄,说着说着,他又渐渐愤怒了起来,因为桑萝是他的孩子,她怎么敢主意大到用假死与桑家划清界限呢?
桑至愤怒道:“就是哪吒,要和李靖断绝父子关系,也知道要把血肉还给父母,为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的每一样都是我给她的,这是生恩,非剔骨割肉而还不清的!”
岑妄一声不吭地坐在对面,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喉咙都哑了,最后却只得了桑至这样的回答,眼看着桑至越发情绪上头,就要冲出去把桑萝押回来关起来教训了,岑妄只觉得无力。
他看着桑至红胀的脸,闭了闭眼,似乎现在坐在桑至眼前的是桑萝,而不是他。
岑妄骤然起身,凳子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声响让桑至下意识地停住,有些犹豫,有些瑟缩地看过来,岑妄方才嘲讽一笑,怎么可能是桑萝呢。
若真是桑萝在此处,桑至才不会有所忌惮。
他跨步出门,桑至当自己太过激动,言语间得罪了岑妄,因此想追上去解释一番,却见岑妄去而复返,只是手里多了个大木匣子。
即使木匣子合得密不透风,但桑至依然闻到了那熟悉的血腥气味,他正了正,目光更是不可思议。
岑妄把木匣子放在桌上,直接把它打开了,里面赫然是一个妇人的头颅,便是桑至见了,一声惊呼也卡在了喉咙里,不敢出声。
因为那是徐氏的头颅。
岑妄道:“阿萝不愿见血腥,我便没有带回去让她过眼,想着桑叔叔你与徐氏毕竟夫妻一场,那就劳你将这头颅下葬就好了。”
桑至盯着那头颅看了半晌,方才意识到岑妄今日来,不是说情,而是以世子的身份强压他,是他误会了意思,方才这般没大没小地与岑妄说了那么多话。
桑至明白了后,忙改了口,从之前的百般不同意变成了现在的殷勤,岑妄觉得没趣,敷衍几句就回了王府。
王妃不知道他是如何劝服了桑至,但启程之日遥遥看见了桑至,便与丫鬟感叹了一句:“这世上做错事的人很多,但往往是愿意忏悔的人最受煎熬。”
丫鬟听不懂,只能用些‘恶有恶报’安慰王妃,王妃摇摇头,把车帘放下了。
王府的队伍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月。
等回到锦端后,一切都忙碌了起来,离开这样久,王府里有大把的事等王妃去处理,军营了也有大把的政务等着王爷和岑妄。
如岑妄所想般,到了锦端,大家各有忙处,原先还聚着的人气也都散了,没人还会特意提起桑萝。
岑妄也不敢提起桑萝,他甚至连上街都不敢,就算要去,也是匆匆而过,尽管锦端那样大,
岑妄也觉得他与桑萝这般无缘无份的,当是遇不上了的,可是他就怕遇见了怎么办?
他不敢想遇见了桑萝后,桑萝的模样。
纵然岑妄希望现在的桑萝是笑着的,是幸福的,可是又害怕看到她的笑容,她的幸福。
他更害怕看到桑萝的身边站着林深。
所喜,他要守孝,因此有了正大光明不上街的理由,于是他越发保守起来,除了要去军营外,平日一概不出门。
岑妄离了锦端这样久,他的部下其实都在等着给他叫桌席面去接风洗尘,可岑妄一概都拒了,倒闹得他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寻了李枕来问。
“世子爷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也都知道他新娶的娘子没了,可是他们新婚也没多久,按理来说没什么感情,伤心几日便好了,怎么这样久了还郁郁寡欢的?”
李枕的神色一言难尽起来:“还伤心几日就好了?你们的小将军可是个大情种,要给他的夫
人守孝三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