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长安遇故人(1 / 2)

绝爱幸 韶芊 3336 字 6个月前

在唐朝首都长安,西元620年二月九日是武德三年的开端。然而,当张忻与陈婤在长安城外不远处的张家村过年时,他们夫妻俩不肯採用李渊的年号,又不知塞北的定襄郡恢復使用隋朝的大业纪年,就乾脆根据干支,称呼这一年为庚辰年。

    这时候,他们俩回到张忻的故乡已有半年了。两人于己卯年(西元619年)夏末刚到张家村,就打听到了哥哥张愷并未返乡,又惊闻嫂嫂殷如已经病逝了!

    张愷与殷如的五个儿子之中,较大的四个都有十几岁了,勉强可以打工或做学徒来养活自己,唯有最小的张宏必须依靠在叔公家药铺当学徒的大哥张宗。原来,当张愷于大业十二年(西元616年)初秋追随圣驾前往江都时,张宏只是殷如刚怀上的胎儿,到了大业十三年(西元617年)初夏才出生。张愷从未见过这个意外让妻子怀上的小儿子,只靠信件获知母子均安。后来到处战乱,音讯就中断了。难怪张愷在江都那时候,一心想要回家,不惜冒险参予弒君密谋。

    既然张愷下落不明,殷如又已不在人间,张忻眼看大侄子张宗要抚养小侄子张宏颇为困难,就徵得陈婤同意,领养了张宏。然后,夫妻俩在张家老宅补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住到过完了陈婤在庚辰年的元夕生日(西元620年二月二十三日),就带着宏儿,迁入长安城内。因为,张家的祖传药铺目前是由张忻的叔叔经营,而人口稀少的张家村有这一家药铺就足够了,所以张忻要行医,最好还是在城市开业。

    在长安城内,张忻的药铺仍像在徐州、洛阳那样,后面连着住家的小屋与后院。陈婤也照样在店铺后面一个小房间内做草药分类、成药调配等工作。此外,白天有一名姓温的大婶受雇过来帮忙打扫、煮饭、洗衣,以及照料宏儿。到了晚上,张忻与陈婤则必须亲自照顾宏儿,确保他身心健康成长,由此体会到了为人父母之不易。

    将近一年半的光阴匆匆流过了。到了次年阴历七月九日(西元621年八月一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秦王李世民班师回朝,将所俘的王世充、竇建德献于他父皇尊前。张忻与陈婤当然也风闻了。两人不得不感叹:李唐皇朝已经大致占据了汉人天下,再不承认这个政权也不行了!

    就在夫妻俩慢慢接受李唐代隋的夏秋之交,张忻的药铺来了一位贵客。首先有一名侍卫前来宣称中书侍郎宇文大人驾到,嘱咐张大夫要向大人行礼。等张忻应允了,那位宇文大人才迈着颇有架势的步伐走了进来。

    张忻一看这位宇文大人竟是隋朝駙马宇文士及,忍不住脱口叫道:“駙马爷!”

    宇文士及吃了一惊,随即问道:“你是谁?怎知本官曾是駙马?”

    “在下名叫张忻,曾任大隋的医正,见过駙马爷。”张忻据实答道:“駙马爷对在下大概没有印象。不过,家兄张愷颇受令兄重用,駙马爷可能还记得。”

    “啊!原来你是张愷的弟弟。”宇文士及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我的确记得张愷。”

    “那,请问駙马爷知不知道家兄的下落?”张忻急着问道。

    “这———”宇文士及迟疑了须臾,才低头叹道:“唉!令兄跟随家兄到魏县的时候,私自潜逃,结果被拦截了...”他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但是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

    张忻如遭雷击!真想不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恶梦,居然早就成了事实!难道,那是大哥託梦?

    “请你节哀顺变吧!”宇文士及好言安慰道:“在这个乱世,生死往往在一线之间。若非我及早归降大唐,也早就没命了。你能活下来,也是很幸运。本来,我是听说张大夫擅长用针灸治疗战士的旧伤,而我最近才从前线回来,中过箭的手肘多半伤了关节,还在隐隐作痛,才来请张大夫看看。没想到,张大夫是张愷的弟弟。你刚刚听到了坏消息,心情难免低落,不如我改天再来好了。”

    “大人请留步!”张忻流着眼泪,尽量以镇定的语气说道:“逝者已矣。在下身为医者,应以治病疗伤为优先。请大人到后面的针灸室去!”

    “好,那就麻烦张大夫了。多谢!”宇文士及满怀感激说道。

    “不客气!”张忻回应了一声,就去关药铺的店门,掛出了暂时停业一天的牌子,才带领宇文士及往药铺后面走。这一天,他除了宇文士及以外,实在无心再接待任何病人或顾客了。

    针灸过后,张忻留宇文士及在药铺后面住宅的厅堂中喝茶,也喊婤儿过来一道叙旧。言谈之间,宇文士及表示很羡慕张大夫与陈贵人结为乱世佳偶,又感叹自己与南阳公主原本美满的婚姻已破碎...

    “或许做过那么多年夫妻,还是有缘吧!”宇文士及悠悠叹道:“去年夏天,我曾在街上凑巧碰见她,一路追到了她暂时借住的一个前朝官员家中。可是,她不肯见我!她关着房门,隔着房门喊说她手上有一把刀,恨不得大义灭夫,如果不怕死,就儘管把门打开!我被她吓着了,只好在门外向她辞别了。”

    张忻听了,仅仅肃然点了点头。陈婤则不由得兴叹:“南阳公主的性情,还是那么刚烈!”

    “就是啊!”宇文士及无奈叹道:“后来我听说,她出家为尼。唉!她真是何苦呢?我总记得小时候在寿春,她跟她二哥都是我的玩伴。从小,我就喜欢她,算不清喜欢了多少年了。要是只算婚姻的时间,她十四岁就嫁给我,到江都兵变为止,也有将近十九年了。那些年,我凡事让着她,真像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后来,她因为家兄叛变,恨透了我家,不惜把我们的独生子交给竇建德斩杀了,我也没有怪她。对她,我什么都能谅解,为何她对我就不能?”

    宇文士及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陈婤与张忻两人看着,皆深为宇文士及的痴情所感动。

    想不到,宇文士及取出贴身的汗巾来擦了擦眼泪,就接下去说道:“既然,我无法与南阳公主重续前缘,那么,当今圣上赐婚,我就没有理由婉拒了。当今圣上已把一名宗室女许配给了我,婚礼定于下个月举行。到时候,我一定会发喜帖给两位。”

    张忻与陈婤乍听此言,忍不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表示两人同感:这宇文士及,未免变得太快了!

    不过,他们夫妻俩能够理解,宇文士及家破人亡,确实需要重新建立一个家庭。他无意为南阳公主守一辈子,倒也是无可厚非。于是,当宇文士及的喜帖送达张记药铺,夫妻两人一致认为,该去向宇文士及道喜才对。

    这是陈婤难得可以打扮的机会。自从她嫁给张忻以来,只有准备在张家老宅补办婚礼时,依据当代流行的新娘礼服款式,订做了一件苹果绿绸袍,以及搭配在袍内的樱桃红软缎平领衫,除此之外,她从未添置过新装。她每天在药铺后面的小药房内整理草药、调配成药,反正不见外人,不免以耐脏、实用为主要考量,穿的都是十五六年前守父孝期间留下来的灰黑色或藏青色旧衣裳,好在她的身材一直没变。

    张忻总说婤儿穿什么都好看。然而,陈婤本人难免遗憾:从江都行宫带出来了好些华美宫服,都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因此,当张忻与陈婤讨论出席宇文士及的婚礼时,陈婤立刻想起了衣柜中那些好久没穿的宫服...

    为了避免浪费,陈婤从过去的宫服之中挑选了一套藕粉色系的锦缎襦裙,请帮佣的温大婶代为改成时兴的低领款式。结果,在男女不同席的喜宴上,与陈婤同桌的女宾们纷纷称讚这套衣裳漂亮,而且料子显然特别考究!陈婤当然不会告诉她们,这极其昂贵的衣料来自于无比奢华的大隋后宫。在这些大唐新贵的女眷们面前,陈婤只以张大夫的妻子自居。

    喜宴结束后,陈婤走到大门口去与张忻会合。她看见张忻正在跟送客的新郎宇文士及以及一位神色油滑的高阶官员谈话。那位年约五十多岁的大官瞧见陈婤轻盈走来,目光竟然盯上了陈婤低领微露的胸前丘壑与白嫩肌肤!陈婤顿觉浑身不自在,却只能尽量忍耐着,勉强微微一笑,听宇文士及介绍这位是封德彞大人,曾任大隋的内史舍人,投降大唐后,步步高升,现任大唐的天策府司马,此外,由于近年来辅佐秦王东征有功,又加封为平原县公。

    封德彞当下给了陈婤一种不妙的直觉。甚至在客套交谈了几句,又告辞过后,回到家,陈婤仍然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次日下午,张忻忽然收到封德彞派人送来的口信,请他出诊。陈婤再度顿感不安,就建议忻哥推说药铺生意繁忙,予以婉辞。

    “那不太好吧?”张忻不以为然,摇头回道:“封大人位高权重,不宜得罪。再说,封大人给的诊费必然比较高,增加一些收入,也是好事。”

    陈婤劝阻不了张忻,只得让他关了药铺的店门,随着封德彞的家丁,乘马车到封德彞的府邸去了。

    封德彞在书房内接见张忻。等到奉茶的僕人离去后,封德彞就堆起了一脸假笑,寒暄道:“劳驾张大夫跑这一趟了!张大夫的药铺生意还好吧?”

    “还好。託封大人的福!”张忻礼貌应道,又以专业的态度问道:“请问封大人今天要看病,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