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墨要跟在身后服侍,裴境见她去收拾大氅和手炉, 心中越发不耐,现在临近开春都没有这么热了, 白日里阳光充足,下午这个时候去园子,他都是拿上纸笔作作画,或是弹弹琴。
若是端砚, 早就去给他收拾各色颜料和纸笔,还要背上他的琴。
“不用拿了我就是去散散心, 也不用你跟着了。”
裴境挥了挥手, 大步走了出去。
徽墨手里还抱着手炉,被晾在当场, 不知所措起来。
空青瞥了一眼徽墨, 摇摇头跟了上去。
临近开春, 园子里有些早春的花已经开了,晚梅和迎春,争奇斗艳,倒也有些生趣。
出来逛了逛,心中莫名的郁结之气才略好一些。
“小的看着,公子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大好?”
空青是陪着自家公子一起长大的,他来问也没什么不合适,更谈不上僭越不僭越的。
裴境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春困,不知为何这几天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神思不定。”
空青心里明镜似的,自从端砚回家之后,公子就成了这样,气就一直不顺,不过公子又不是那种会乱发脾气的主子,也就只能自己憋着,却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觉得气不顺。
“端砚回去多少天了?”
“回公子,已经十三天了。公子不是给她放了半个多月的假,昨儿他哥哥递话进来,说是端砚的娘发送了,姑娘要守孝,提前回不来,要多在家待两天。”
裴境一愣:“她娘亲没了?”
年纪这么小就没了母亲,也着实可怜。
“是呢,小的听说,当初端砚姑娘卖身入了咱们侯府,那卖身的银子就是为了给她娘抓药吃,好在他爹还算有些良心,没卖死契,这些年端砚娘缠绵病榻,不过是熬着日子,日日吃药,现在也是到了日子,老天要收她回去。”
“原来如此,你倒是到处都有消息,这是跟谁打听出来的?”
裴境瞥了空青一眼,空青嘿嘿笑了起来:“小的听老太太院里黄鹂姐姐说的,端砚跟她要好,黄鹂姐姐知道她家的情况,这些年端砚的月银都攒起来给她娘吃药了,她上头有个哥哥,二十了还没娶媳妇,下头有个弟弟上着村里的私塾。黄鹂姐姐说,要不是她干活实在麻利,家里又实在困难,她也不会荐给老太太,到咱们院来当差。”
怪不得她这样看中银钱,年节了府里的丫鬟小厮不用伺候主子,都是吃吃酒赌赌钱,她却不去,分明是真的舍不得钱。
她临去的时候,他给拿了十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她用。
裴境面上笼罩了一股忧色。
空青看的分明,公子莫不是对端砚姑娘上心了吧,没准她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他眼睛转了转:“公子心烦,不如去京郊外的庄子住上几天,也能踏青解散解散心情,小的记得咱们二房在沈家村那附近的青城山有个庄子。”
二房在外头的庄子多,可他偏说了离沈家村近的那个,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境的确很有些意动,但他绝不可能是因为想念端砚,只能是因为心烦想去庄子住几天,高高在上的六公子,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感情已经向这个姑娘有所倾斜。
见裴境点头,空青挑眉,暗暗窃喜,以为自己知晓了公子的心思,看来以后也得提点着紫毫,要对端砚姑娘恭敬着些,没准这以后就是公子身边的第一个女人了呢。
二房的庄子田地多,不是裴二爷自己置的就是二太太陪嫁过来的,青城山附近的这个,原也不是收成特别好的上等庄子。
二房的嫡公子来这住一段日子,可把庄子的管事激动坏了,收拾了最好的院子给裴境住,又杀猪宰羊盛情款待,想要博个好印象,夜晚还要来送礼,都被空青挡了回去。
白日里,裴境兴致不是很高,却也学着徐霞客,脚着木屐带着草帽手握山杖,爬到了青城山顶,山顶上有个道观,也是侯府供奉的。
裴境在道观吃了素斋,跟老道士论了一会儿道,却依然愁眉不展。
山中精致极好,他却总有些心绪不宁,却也不知是何原因。
“公子,您瞧,那下面就是沈家村。”
他们在山顶道观旁的小亭子里,空青见公子还不开颜,指着下头一个有着袅袅炊烟的村落给他瞧。
青城山不太高,可居高临下的也能把整个沈家村映入眼帘。
“公子,要不明天,咱们去沈家村附近跑跑马,顺便去瞧瞧端砚姑娘?”
裴境瞪了他一眼,摇摇头:“我去沈家村做什么,就去瞧瞧端砚那小丫头,且不说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他堂堂一个公子,却去看丫鬟,这像什么样子,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对端砚的名声不好听,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裴境踌躇半天,叹息着下山,叹息着回了庄子。
而庄子上哪有家里头舒服,院子里住的也并不舒心,可裴境就是不想回去,眼巴巴的盼着,也不知在等谁。
空青眼见自家公子长吁短叹,吃不好睡不着的样子,也跟着担忧起来。
虽然公子自己否认,根本不是因为端砚不在的缘故,只说是春困,没由来的心烦意乱,可他看的清楚,这分明就是想念端砚姑娘,又不承认。
作为公子的第一狗腿子,他想了个办法,反正他们在庄子这,离着沈家村近的很,他便叫景天去看看端砚,若是她家的事了了,就赶紧把她带回来。
沈妙贞婉拒了孙秀才的婚事,这回又丧母,是天经地义的为母守孝,可以不必嫁人,便是孙秀才不满也说不出什么。
她原本还担心,因为这件事弟弟会被孙秀才刁难,不过意外的是,因为她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留了一点暧昧言语,孙秀才对她弟弟也有些示好。
可沈妙贞不敢小看孙秀才的势力,更不敢小看男人的小心眼。
若是他以后得了个更加合意的美娇娘,将她这一宗事给忘了,自然是好,可若是一直记挂着,知道她不过是说些好听话,根本没想嫁给他,再因此生了怨,发泄到弟弟身上,可就糟糕了。
如今她唯盼着弟弟也能通过童试,哪怕是个童生,也比现在没有功名的白丁强。
可是他们家又没有什么读书人,也指导不了弟弟,她的那点才学,不过是公子指教的,会背背书罢了,又不会做文章策论,哪里能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