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境喜欢喝清茶,不喜欢点茶。
但沈妙贞的点茶手艺也很好,这就是因为裴境的要求,让她学的,必然要学到最好才能满意。
沈妙贞取了庐山云雾,行云流水的先冲洗一遍,再将第一泡的淡绿色茶汤,倒入茶杯中。
沈天喝了一口,满脸赞叹:“阿姐,你这泡茶的手艺,都比得上流云居的茶博士了。”
裴境却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虽然是上等的清茶,味道香气扑鼻,不过不太符合他的口味。
他在裴境那里,也喝到过这种庐山云雾,六公子爱喝清茶,也爱煮清茶待客。
莫名的,他就有些不想喝。
纵然这茶价值百金,是他们这些人平日根本就尝不到的金贵东西。
“裴公子,不喜欢庐山云雾吗?”
沈妙贞何其敏锐,她做奴婢服侍裴境的时候,就战战兢兢,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哪怕现在她身份不同了,也有了丫鬟服侍,她却仍旧没有放松。
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敏锐,这本也是她一开始能得公子青眼的缘由。
裴邺笑了笑,他是个不笑的时候很显得严肃的男人,让人一看会有些心生畏惧。
然而这样淡淡的笑着的时候,有种奇异的温柔和吸引力。
“茶挺好的,姑娘的茶艺也很是高超,茶很香甜,不过我比较爱喝煎煮茶,不是姑娘烹的茶不香。”
沈妙贞有些无措,因为要迎合公子的喜好,她的行李中,并没有带着煎煮茶,这位裴公子是他们家的邻居,又帮了爹爹不少。
没能把人款待的满意,对于沈妙贞这种姑娘,遇到一点恩德,便想全身心去回报的人来说,实在叫她心中有些不安。
裴邺自小抗起一家子生计,如何的精滑,怎会不知这么一个小姑娘心中所想。
他心中一叹,居然有些隐秘的窃喜。
“姑娘不必往心里去,邺乃是一个粗人,喝不惯这种清茶,觉得煎茶更加味浓,还能抗饥饿,是邺没有口福。”
他这样说,沈妙贞不再纠结,只是点点头:“以后我在家里备着些团茶,裴公子有空了也可来尝尝。”
正说话的时候,沈老爹和沈家大哥也回了来,与裴邺说话,显然比她熟络的多。
沈妙贞松了一口气。
他们男人说话,她就不好在坐在一边,正好也要收拾行李,里头有许多给家人在云州买的东西,都要放起来。
东屋是沈天发话,收拾干净了留着给姐姐用,沈老爹觉得女儿嫁出去了,还住在家里主屋,着实不像话。
但奈何,沈天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现在又中了秀才,两个庄稼汉,也只能让他当家。
东屋显然被好好的清扫打理过,墙面糊了干净的白泥,炕是新搭的,被褥也是新的,外头居然还放了一面屏风,做了个卧房和八仙桌的隔间。
家具并不金贵,不过是榆木打的,看着应该是二手的,有一些磨损的痕迹,但是都被擦得很干净。
炕的边上,还有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有一面铜镜,将人照的略有些模糊,远远没有六公子给她置办的清明镜,将人照的清楚。
看惯了侯府富贵,用惯了裴境给她置办的那些好东西的沈妙贞。
却丝毫没有觉得寒酸。
这个与侯府比起来,显得逼仄又狭小的房间,这么一布置,却像个少女的闺房的样子了。
“阿姐,你喜欢这个屋子吗?”
她回头去,自家弟弟倚着门楣,正笑嘻嘻的望着她。
“是……是你布置的这个屋子?”
沈妙贞很明白,自家大哥是个老实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罐子,老爹虽然对她有亲情,却并没有像看中沈天一样的看重她。
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她卖了。
而给女儿留个屋子,还是最亮堂最好的主屋,绝对不是沈老爹的主意。
“我……我都算是出嫁的人,你还弄这么个屋子在家里做什么,也用不上。”
沈天还带着稚气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把握住沈妙贞的手,语气不悦:“怎么叫嫁人呢,不过是在侯府做奴婢,等日子到了,我们求个恩典,总能把姐姐赎出来,姐姐还是个姑娘呢,怎么就嫁人了呢。”
“这里是你的家,当然要给姐姐留个屋子。”
“我知道,这间房子都是六公子赏赐的,现在说这话,总是底气不足,可姐姐,我会努力,更加的努力,努力考举人,努力赚钱,买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房子,我已经是秀才了,可以做姐姐的依靠,姐姐要相信我。”
他如此维护她,叫沈妙贞眸中酸涩,水雾迅速弥漫了眼眶。
“你这孩子,说这些话,你还小呢,不必想家里这些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学业。”
“而且……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是,身契到了就能出来的奴仆,我……”
每次说起身份的事,她都觉得有些不堪,尤其对着弟弟的时候,更是说不出口。
沈天显然也有些读书人的傲气,他们家能过这种好生活,他能上洛京书院,能考中秀才,全是拜六公子的帮助,提携。
他并非不知恩图报,感恩之余却觉得屈辱,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