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巳时气温高了,叫儿子先回去,自己和儿媳干到午时初刻,实在耐不住日头再回家,在家一直待到酉时末没了太阳,再去地里干一两个时辰。
大人忙着收粮食,沈玉寿沈长林便留在家里,小孩子力气小,下地也添乱,钱氏还得盯着怕孩子被野兽叼了去。
沈长林坦然的接受了这种安排,和沈玉寿每日辰时起,这时大人都下地了,灶台上温着粥和咸菜,他们填饱肚子以后就喂猪喂鸡,这些活儿原来是钱氏和罗氏干,但她们最近太忙了,在沈长林的主动帮忙下,不知不觉就成了两个小的在做。
喂完猪不过才辰时末刻,沈长林把书本拿出来,和沈玉寿一起大声朗诵,他们总是先读一遍再开始背,有时沈长林觉得久坐不舒服,还会拉上沈玉寿边提水边背,边捡柴禾边背。
清朗的背书声飘荡在咸水村各个角落。
因为近日常运动,沈玉寿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和沈长林并肩乍看有点挂相,真像是亲兄弟。
这日出门迎面遇见了寡妇白氏:“呦,又帮家里做事呢?”
沈长林扬了下手里的麻布袋,乖巧的说:“捡点松针叶回去引火。”
孤儿沈长林会说话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咸水村,他不仅不哑了,书还读的很好,前阵子官府赏了东西的。
白氏仔细打量着沈长林和沈玉寿,沈玉寿身体弱不爱出门,没怎么晒太阳白些就算了,为啥沈长林也那么白净呢,五官干净漂亮,小身板挺的笔直,越看她越喜欢,甚至有点可惜当日不是她抽中有字的竹片。
她虽是个寡妇,但亡夫家兄弟多又和睦,她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多养个孩子不在话下。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两个孩子背着书走远了,白氏还踮着脚看,有人打趣:“别看了,再眼馋也不是你的。”
白氏笑笑:“我羡慕啊,我家那两个猢狲,皮的跟什么似的,有他们一半听话能干,我就烧高香了。”
“你家孩子还小,大点就懂事了。”
“不过说来也怪,钱氏一家总走霉运,但教小孩真有一套,她家的孩子都很乖巧,拿她儿子沈如康来说,若不是被身子拖累,也是极有本事的。”
周氏正扛着锄头下山,白氏和邻人在路旁山脚闲话,她听了心里瞬间不是滋味儿,夸钱氏会教孩子,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教人了呗?周氏一气生了四个带把的,本是村人艳羡的对象,但那四个各有个的不孝和毛病,有些多嘴的就讥讽说会生不如会养,养的全是草包没啥用,周氏听了气的要命。
“呸!”经过白氏一行人身边时,她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搞得白氏莫名其妙。
“咱又没招惹她,阴沉着脸给谁看呢?”
“甭理她,听说她家老大又闹分家呢……”
*
周氏最近过得很烦,孙子沈玉堂不去大岩村私塾了,说要去县里的书馆,这样一来束脩伙食书本费将直线上升。周氏挺看好沈玉堂,觉得这孩子脑筋灵活聪明,没准真有大造化,他们沈家若能出一个秀才,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不仅不用交税,见了当官的还不用下跪。
自己若成了秀才奶奶,全村的人都羡慕眼红,想到这个周氏心动了,几次三番在吃饭的时候暗示,她想送沈玉堂继续读书考科举。
但她家四个还没分家,沈玉堂的学费自己由公中出,这样一来沈大朗不干了,意思是自家老大也要送去读书,老三两口子也跟着搅合要送孩子去读,老四则埋怨爹娘不顾他,现在还没给他娶媳妇,倒顾起孙子来了。
沈则全也就是周氏的老伴被吵的脑仁疼,试探着问沈玉堂:“要不去李先生那再读一年?我看有人在他那上三五年的,你才读两年就学全乎了?”
“我……”沈玉堂一阵心虚,把粥碗都打翻了。
周氏吃一口咸菜道:“先生来家说了,玉堂聪明,学的比别人快些,再去大岩村学不到啥了。”
奶奶越是夸赞,沈玉堂越是心虚,脸红成了熟虾子。
周氏回到家里,见沈玉堂坐在屋里发呆,难得的对宝贝孙子发了脾气:“在家歇好几日了,怎么不见你读书写字?那家人的两个孽障天天在外晃悠背书,嚷的全村人都看见,改明儿你也出去晃晃,给咱家长脸!”
“……知道了。”沈玉堂回答道。
夜里周氏在屋里做针线活,听见外面几个媳妇吵架,孙子孙女打架,她烦得头晕,家里鸡飞狗跳,没事是顺心的,想想这一切的由头都是那钱氏招惹的。
周氏暗暗盘算了一笔账,都怪钱氏收养了沈长林那个克死爹娘的倒霉鬼,这样一来沈玉寿没后,便宜都叫沈长林占了,便宜一个外人,亏钱氏还精明呢,她精明个屁!想想又不对,周氏差点被针戳了手,正因为钱氏精明,才故意收养一个野孩子膈应她。
哼,等着吧,看今年的秋收她怎么弄。
人少地多,钱氏再怎么努力,七亩地的粮食靠两个女人一个病人是收不完的,往年都要求周氏帮忙。
周氏决定今年好好的给钱氏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8章 找救兵
◎借壮丁坐牛车◎
这天傍晚,钱氏先从地里回来了,刚进门就看见沈长林正在切烂菜叶准备喂鸡,五岁的小孩,做起活来像模像样。
“奶奶,你回来啦。”
见钱氏进门,沈长林放下东西去拧了条棉帕给钱氏擦脸,又打了碗凉白开端来,还顺便接过她手里的锄头倚墙放好。接触的越深,钱氏就越瞧出沈长林的聪慧懂事,做事有条理,还会看眼色,贴心又嘴甜。
“玉寿呢?”钱氏虽接纳了沈长林,内心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机灵孩子,但对沈长林还是不苟言笑。
沈长林继续切菜叶:“有点累,在床上躺一会。”说完见钱氏面露担忧,立刻解释道:“放心,没病没痛,纯粹是最近读书太用功,累着了。”
钱氏不说话了,两个孩子的努力,她看在眼里,深深觉得银子没白花。
喝着水歇了会,见沈长林还卖力的切菜叶,钱氏倒心疼起来,多好的一个孩子,不知不觉揽了不少家务活,这般懂事听话,除了天性使然,也是怕自己赶他走吧?越想,钱氏越心酸了,板起脸道:“好了,菜叶够了,不要剁了!”
说着自己端起菜叶碎丢到鸡舍里,边做边说:“等秋收结束,这些活你不要做了!你念书虽不花束脩,纸笔灯油不费钱?!花钱培养你,就得给我好好珍惜,懂不?”
明明是为沈长林着想,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也好在沈长林是个成人芯子,能辨好坏,真是个五岁孩子,一定就此怕了钱氏。
进屋看了眼沈玉寿,钱氏出门往周氏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