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顾北安不舒服,沈长林见到陆经历,也觉得像吃了只苍蝇那般恶心。
按照这位老兄的套路,在核对考引路引的时候,只怕又要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了。
好在临走前县令大人拨了足够的银款,顾北安想要拿出几十两填陆经历这只貔貅,还是可以的,但他不想助涨这类人的风气。
陆经历上下打量顾北安一番,他知道这位陆大人看轻自己,但那又如何,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今日,就要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顾训导,这份路引上写这位学子面白,可我看,这面色怎么偏黑啊……”
“哎呀,这份学引是谁写的,这个指纹摁的未免太过于模糊了。”
顾北安冷冷盯着陆经历,应对着他的挑刺,内心天人交战,究竟是软下来装孙子,还是和他硬抬到底。
沈长林向四周看了看,和沈玉寿耳语了几句,而后悄悄跑开了,他的年龄才十一岁,在古代还是可以童言无忌不挨罚的年纪。
府衙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六房都在官署内,相隔应该不远,沈长林想起吏房的长官是永清县令的熟人,便想去寻他帮忙。
沈长林一路找一路走,隐约听到前面有人说话:“此次粮运由元同知负责……兴源水库的事情,工房可拿出了具体……”
景川知府宋槐程正与幕僚商谈公务,突然前方出现一面生的小童,个高板正,英眸薄唇,穿着一身灰蓝棉袍,足蹬簇新的牛皮短靴,脸上稚气未脱,却已有清隽男儿的雏形了。
“来者何人呐?”
宋槐程身旁清瘦脸的幕僚提醒道:“小子见了知府大人,怎么还不见礼。”
他只想找和熟人帮忙说情,没想竟踩狗屎运遇见了大领导,沈长林一喜:“永清县考生沈长林,见过知府大人。”
陆经历,别怪我下手太黑,
毕竟,我还只是个孩子呀。
“你竟是赴考的?”
宋知府略有几分惊讶。
他进士出身,生于书香世家,见过不少的青年才俊,他的一位同窗十五岁便中解元,所以宋知府惊讶的,其实是永清县那样学风低迷的小县,竟有这样年少聪慧的学子,而不是十一岁便能过县试这件事本身。
“是,学生方才正在户房勘验路引考引,可是排队人太多了,学生想早些勘验完毕回住处复习,因此才想寻找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能勘验,无意冲撞了知府大人,还望恕罪。”
幕僚低声轻呵:“勘验自然要在户房进行,否则怎么调阅户籍档案核对,瞎跑什么呢。”
宋知府抬抬手,示意幕僚住口:“无妨,年纪小,不懂衙门里的规矩。”
“排太久,我着急嘛……”沈长林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
宋知府哦了一声:“你排了多久?”
“我们一行十五人,排了快一个时辰了。”
宋知府一怔,面上没显露什么,却快步往吏房去了,就是怕学官和吏房的人核验不过来,才又派了经历司的人去协助,怎么还是这么拖沓!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办事不力,磨蹭怠工,一干学官和吏房经历司早有惹怒他前科,宋知府瞬间火冒三丈。
那位清瘦的幕僚看了沈长林一眼,知府正四品,着绯袍,军政钱粮一手抓,属于地方高官,位高权重事务多,虽设六房九司同知通判协助,但还是远远不够,因此,知府都会聘请幕僚协助自己,能做知府幕僚的,自然都是聪慧绝顶之人。
例如眼前这位,他不过是多看了沈长林一眼,便断定此子不简单,方才的话看似毛躁天真,却有撩阴风之嫌。
但他没有证据。
“走吧,该说的话都说了,还愣着做什么。”
幕僚是知府的幕僚,只为知府办事,其他的闲事一概不理会,因此他虽然瞧出了端倪,却不会说。
况且,懈怠惫懒之风,是该正一正了。
“陆经历,你办事仔细啊。”
宋槐程特意站在拐角处看了半刻,只见陆经历将一份路引翻来去看看了十遍不止,一会说这个,一会讲那个,还让身旁的几位文书也逐一检阅,但就是不说一个过字,这样办公,难怪十几人勘验了一个时辰还没通过。
“宋,宋大人!”陆经历一张方脸抖了抖,瞬间规矩,双手垂立,“您怎么来了。”
宋槐程扫了陆经历一眼,拿过他手中的路引看了起来,然后又和户籍档案及本人核对,无误后道:“过,下一个。”
“哦,下一个下一个。”陆经历汗毛倒竖,脊背发寒,他岂敢让知府大人代他核验,急忙摆出一番认真工作的嘴脸,不过两刻钟,顾北安所带领的十五名学子就全部勘验完毕,得以返回。
刚才有外人在场,宋槐程给了陆经历几分薄面,现在顾北安带着学生走了,宋槐程直接一甩袖子,走了。
陆经历瞬间耷拉下嘴脸,咒骂一句:“他娘的,老子今日倒了血霉。”
他这个从九品的官身,来的不容易,而这位宋知府是个油盐不进的暴躁性子,他一般都躲着走,今日算是被揪住小辫子了。
像他们这样八品九品的小官员,知府大人拥有绝对的任免权,只需要往上头递交一道禀文,知会一声人事变动即可。
陆经历越想越害怕,只觉得头顶凉嗖嗖,乌纱帽有被摘的风险。
这时候一个小吏对他耳语了几句。
“当真?!”
“还能有假,那孩子跑出去没一会,知府大人就来了。”
陆经历眼里的害怕渐渐化成了戾气。
小案首,你最好别犯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