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疑惑之际,又几个衙头奔了进来,大嗓门吼得整个县衙都听得见。
“他们来送万民伞了!”
“还有牌匾!”
“还有猪啊,羊啊,鸡鸭鹅鱼!”
你一句我一言,震得沈长林耳膜突突直响,紧接着就被几人架出门外。
沈长林刚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农家汉子给他套上了鲜艳的大红花。
“沈县令,多亏你修了宋神庙,今年雨大,那庙要是不修,准会塌!”
接着又有几个汉子抬着一丈长的牌匾上来,红底黑字写着‘为民好官’四字。
“沈县令还命人修了我们镇上的水库,那水库早就该修了,否则迟早决堤!”
“说来惭愧,之前我们还怀疑沈县令的用心,完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得离谱!”
海青县的百姓们可以说是蒙昧无知的,也可以说是知恩图报的,他们被恶官剥削,被土匪袭扰,被朝廷半遗弃,所以他们的戒备心格外严重,看谁都像另有图谋的坏人。
但是,只要谁给予他们一些些好,必涌泉图报。
沈长林下令抢修有决堤、坍塌风险的桥梁水坝建筑之时,村民们有多反感,现在就有多感谢。
“因为沈大人的善举,今年的雨季,咱们海青县无一伤亡,这全是沈大人的功劳,这是一把万民伞,特制成送给沈大人,聊表心意。”
“这还有五只羊、五头猪、上百只鸡鸭鹅,几十尾鱼,以及数十坛美酒,送来犒赏衙门的兄弟!”
沈长林带着又红又艳的大红花,听着无数人的赞美,嗅着空气中鞭炮的味道,看着眼前人影攒动,仿佛又回到中了状元后御马游街的那日,同样万人拥戴,同样热闹喧嚣。
可今日,多了一份无可比拟的、真实的,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成就感。
对比之下,中状元那一日的喜悦,是那么的浅薄和虚幻。
沈长林望着眼前一张张朴实沧桑,喜气洋溢的脸庞,笑意油然而生:“这些是本官该做的,分内之事受此等大礼,本官心中有愧。”
“沈大人谦虚了。”人群中响起一道疏朗男音。
接着一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看他的气质的穿着,便知非富即贵。
曹许平附耳对沈长林小声道:“这是本县最大的米商,叫田超,家拥良田无数。”
田超拱手深深鞠躬:“草民田超,欠官府税银合八万七千余两,之前拖欠不交,并非田超交不起,而是不信任,以为沈大人和之前的县官一样,都是利欲熏心的酒色之徒。”
沈长林听了,不由的面色一沉。
田超再鞠一躬:“田超实话实言,若有冒犯之处,请沈大人见谅。”
“无妨。”沈长林颔首对拜,“本官深入了解过海青县,田老板之担忧,本官理解。”
“沈大人果然胸怀过人。”田超正了正神,“我已凑齐十万两白银,用来补足税款,多的一万二千余两,就算补缴的罚金,希望沈大人用这笔银子,继续造福我海青县百姓。”
说罢,便有小厮抬着一箱箱的银子上前,在县衙门口排列齐整,盖子掀开后,银灿灿一片,格外壮观。
在场诸人,包括沈长林在内,一辈子都没见过十万两现银在眼前出现,一时失了神。
沈长林看看银子,再看看面色沉静的田超,郑重的对他承诺:“本官定不负所托。”
有了田超做榜样,不出两个月,又有几家欠巨额税款的商户,主动超额上缴现银。
沈长林用这笔银钱继续修桥筑路,同时再招了五百衙差,拱卫县城,银子有了、人马有了、民心有了,邬家寨组织的同德会不攻自破。
数月时光一晃而逝,转眼入了秋,到了丰收的季节。
年初时,沈长林亲自着人种了几十亩的药田,如今也到收获之时,其中天麻、杜仲、当归、黄连、半夏、续断等等十几种长势喜人,所产药材品质上佳,产量丰厚,陆清栩培养的种子特别适合西南的水土。
外观和产量看着漂亮,但沈长林不放心药效,特在本地寻了好几位老大夫,来嗅看辨认,甚至熬水亲自尝药,直到确定这批药完全没有问题后,沈长林才一样寄了一斤,并写信告知陆清栩这个好消息。
这一年中,二人平均一个月就通一封信。
沈长林偶尔会梦见那个看起来很高冷,实际接触下来,却热情又快乐的姑娘。
公务虽然繁忙,但沈长林忙里偷闲,用水彩为陆清栩画了一副小像。
画像上的她莞尔微笑,俏皮而姝丽,沈长林搁在枕边,时时翻看。
原本朦胧的情愫,逐渐落地生根。
明知自己心意,沈长林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在这个车马书信慢得以月记的年代,不方便用书信表达爱意,其次,他还有很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必,陆姑娘也是如此。
若有缘分,但愿再次相逢,若无缘分,也不愿耽误佳人。
又是一年除夕将至,这是沈长林在海青县度过的第二个除夕。
上一年除夕海青县兵荒马乱,法纪废弛,县衙像汪洋大海中漂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
而今年,在沈长林的努力之下,县衙已有一千多衙差,各部各尽职责,维持着县城的法纪。
除了水上漕帮、城外土匪等灰黑势力还未整顿完成外,海青县内城和几个主要村镇,已和正常的县城无异,乱已成了海青县的过去,现在棘手的是穷。
幸而陆清栩已将‘珍珠断续膏’‘归宁丸’等秘方抄送来,沈长林准备过了除夕,就在海青县新建药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