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着一袭杏黄色织锦华服,虽清雅却不失高贵,头发梳成簪花高髻,髻边插着两支嵌翡翠的簪子,鬓前是三捋穿珍珠步摇,董嬷嬷特意为她敷了细粉,衬着那浅粉色唇瓣,愈发显得清雅苍白。
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帕子,早就湿了几遍。
承明殿内的婢女,噤声不敢言语,只是上前奉了四次茶水,瞧着袁氏那张脸愈来愈绷。
终于,内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柔妃跟在容靖后头,整理着妆发冲她福了福身。
姐姐来了,怎么也没人知会一声。”
袁氏心中冷笑,贱人惯会装腔作势,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雍容的点了点头,起身向着容靖行礼后,又嘘寒问暖佯装关切柔妃的肚子。
容靖垂着眼皮,素着脸不动声色的抄起茶盏,喝了口茶,便见袁氏走到他面前,径自跪了下去。
容靖一惊,下意识的躬身去扶,袁氏与他携手多年,又生育一子一女,执掌中馈,将府邸料理的井然有序。况且其为人宽容大度,向来没有旁的女子那般计较善妒,知他喜爱美人,便主动送了几个样貌俊俏的婢子。
有妻如此,能干能忍,容靖本不该与她置气。
只是,那日容清韵混账的厉害,叫他实在下不来台。
妾前两日因身子亏虚,委实不敢以陋容面见皇上,直至今日稍微好转,妾闻韵儿御前胡闹,惹恼了皇上,是妾管教不严,宠溺过渡。
妾已命韵儿罚跪思过,望皇上保重龙体,万勿与她置气。”
她声音恳切,慈母贤妻之相让人动容。
容靖搀起她来,“你身子不好,该在常春阁好生养着,至于韵儿,自己的女儿,难不成我还真的生她的气,只那刁蛮的性子,是要好好改一下了。”
袁氏抹去眼泪,就着容靖的胳膊,顺从道,“皇上说的是,韵儿心思单纯,受了气便只想找父皇倾诉,这才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受气?”容靖抓着话中词,拧起眉心低声问,“谁敢给她气受。”
袁氏叹了声,欲言又止了两次,柔妃便走上前来,端着一盏新煮的八宝羹,打断她接下来的话。ā陆ksw.com“连皇上都不舍得动韵儿一下,阖宫谁又敢惹她,莫不是那人疯了,是要查出来狠狠罚一顿。”
她盈盈一笑,侍候着容靖当着袁氏的面用了半盏羹。
容靖觉得甚有道理,便抬头询问袁氏,“究竟发生了什么?”
袁氏神色郁结,她掩着胸口用帕子盖住口鼻,两眼一热,带着哭腔忍不住一般,“韵儿那个贴身侍奉的嬷嬷,被容祀用了梳洗之刑,活活剐死了…”
容靖自是了解他那个儿子,性情孤僻,手段毒辣,却是很有见地与想法,当初起兵,也是听了他的分析与建议,借道蓟州,与青甲军成合围态势一举攻入京城,不仅缩短战斗时日,更是极大减轻了后续储备的压力。
他蹙着眉心,缓缓坐下来,柔妃替他捏着肩,时不时打量对面站着的人。
袁氏的哭声袅袅似云烟般扰的容靖心烦意乱,早朝时候,袁氏那两个兄弟再次不顾群臣反对,当着众目睽睽之面恳请他封袁氏为皇后,甚至连尊号都想好了。
袁家出身低微,若不是凭着袁氏,又怎会在短短几年鸡犬升天。
只是骨子里的无知与土气一旦遇上正事,必会显露无疑。
竟是二皇子,真是有些棘手了。”柔妃轻柔慢捏,清甜的气息吐在容靖身边,“只是二殿下酷刑剐杀公主身边的嬷嬷,着实有些不通情理。”
容靖回头看她一眼,柔妃娇嗔的圈起胳膊,“妾又说错话了。”
袁氏暗自瞪她一眼,这贱婢不会有如此好心帮腔说话,必然存着歹意,果然柔妃抚着肚子,缓缓走到下手玫瑰椅上,落座后,若有所思的问道,“只是,二皇子缘何会无缘无故跑去公主院中杀人?”
这个贱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袁氏攥紧了拳头,强撑着脸色岔开话题,“皇上,二皇子的脾气你也清楚,韵儿哪里是他的对手,眼见着那般酷刑上身,当时吓得人都傻了,她以前虽然刁蛮却不会无故顶撞父皇,自然这回伤了心,哎…”
姐姐说得对,公主这回伤了心,皇上一定要为她彻查清楚,究竟事情如何,二皇子又是在哪里剐了嬷嬷,妾听了都害怕。”她本就生的惹人怜爱,现下又做出一副鹿儿一样惊恐的表情,自是让容靖十分疼惜。
到底是在何处剐的?!”容靖两手搭在膝上,面色庄重躬身直立。
袁氏不语,正想着避过去,没想到柔妃忽然惊呼一声。
不会是公主跑去二皇子那边闹,惹怒了他才招来祸事吧?!”
容靖闻声眉尾一挑,柔妃又道,“难怪二皇子被气吐血了。”
……
容祀这夜魇着了。
细如牛毛的针不断刺入他的身体,没入皮肤后,极其诡异的游移在他的体内。
盘子里的针还有很多,映着烛火折射出凄白的光,他的嘴巴被人捂住,粗糙带着茧子的手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长的那根针,抵着他的脖颈,针尖甫一刺破外皮,容祀受不住疼,一口咬住那只手,紧接着,对面那人的巴掌带着疾风落下,“啪”的一声打在他后脑勺。
容祀被打的头昏眼花,脑子懵了,耳朵里的嗡嗡声夹着女人刻薄的咒骂。
养不熟的狼崽子,没福气的短命鬼!”
女人眉眼细长,拂开老妪,拧着那根细针,毫无耐心的旋进容祀的血管,针尾悉数没入,女人拍了拍手,又很是柔和的抚着他的脑袋,“你以为你爹会信你吗,做梦!下次再去他跟前嚼舌根,我就把你毒成哑巴。”
容祀攥紧拳头,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沿着脸颊落在软枕上,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却又忍不住的愤怒。
他要拆了那女人的骨头,把她的血喂给池子里的吸血水蛭,他要杀了她!
可他动不了,连脚都像被蛛网黏腻在床上,越是动不了,那女人的眉眼就越是狰狞。
她掐着腰,骂骂咧咧将他堵到冰冷的墙角,唾沫星子带着阴毒的诅咒。
梦里的他还很小,单薄瘦弱的身子不断往后逃避,那种恐惧让昏睡的容祀紧张而又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