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雪白的狐裘氅衣,被泥垢染得污脏,毛领混着淤臭,一阵阵的恶心涌上来。
她打了个寒颤,被婢女拉上岸来。
太子的话如魔咒一般紧紧箍住她的神经,不断往复盘桓。
吃人的鬼,吃人的鬼…
有这么好看的鬼吗?
说不清是怎么打着哆嗦回房的,只是泡进热水的时候,浑身像是冰块化了,又软又酥。
四肢也慢慢活络起来。
翠栀,把小镜拿来。”她从水里露出头,往后捋了捋乌发,眸色带着一抹不忿。
翠栀惴惴不安的从妆奁取了紫铜雕花如意镜,递过去交到赵荣锦手里,那人翻了个白眼,声音不悦,“怕什么,难不成我还真能吃人。”
翠栀咣当一下跪倒,惶恐道,“奴婢蠢笨,是奴婢手拙,没给小姐装扮好。”
赵荣锦嗤了声,烦躁的摆摆手,“下回去裴家的时候,跟裴雁秋的婢女好好学学。”
若不然袁淑岚怎会挑中长相不如自己的裴雁秋,虽然最后没有留下,却也是另外他说了。
翠栀去厨房要水,赵荣锦每每泡澡,都要在里头待上半个时辰,其他时节还好,唯独冬日难伺候,热水抬过来便凉了一半,她还得用最鲜嫩的玫瑰汁子擦身体。
赵府有个冰窖,里头除了常用的日常用物外,还有好些玫瑰汁,都是事先调制好了,等着随用随拿。
翠栀最怕下窖,里头没一丝热火气,冷的要死。
赵荣锦等得有些不耐烦,回头望了眼虚开的门,想着待会儿如何罚她,忽然翠栀急急忙忙抱着瓶子小跑回来,她两颊通红,吃惊的像是喉咙堵了个丸子。
小姐,你猜老夫人今夜想作甚?”
赵荣锦皱着眉头瞪她,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
翠栀呛了口凉气,背过去咳了一阵子,又赶忙回过身来,像怕被人听见一般。
老夫人让大小姐今夜去留香阁!”
你再说一遍?”赵荣锦猛一拍水,惊得哗然站了起来。
翠栀忙用浴巾将她裹住,待她出来后,一面给她擦拭头发,一面哑声说道。
方才我去地窖拿玫瑰汁子,还没进去,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声音像是老夫人院里的。”
她们说什么了?!”赵荣锦急的沉不住气,一把拽住翠栀的胳膊,两眼瞪得滚圆。
她们说小小姐怕是在老夫人院里待不了多久,她若是回去,经过留香阁,发现大小姐在里头,那就糟了。”
赵荣锦吸了口气,惶惶自语,“那老东西把赵荣华骗过去,其实是为了给赵荣淑腾地?”
可赵荣华本就住在偏院,离留香阁很远,她这样此地无银,岂非惹赵荣华怀疑?
她为什么不帮我?”赵荣锦委屈的往下掉眼泪,“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有好日子过?!赵荣淑呆头呆脑,长得又极为憨厚,哪有一点娇媚感,指着她去宫里争宠?那老婆子是不是疯了!”
她把桌案上的东西啊往下一划拉,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她想得美,我得不到的,赵荣淑也不能有!”
小姐,你想怎么办?”翠栀舔了舔唇,看着双目逼红的赵荣锦,有些害怕。
去找赵荣华。”
……
不管你信不信,你娘就是葬在那处,如今尸首没了,你便要向我讨要。她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喜,难不成她死了,我还得扒着她不放?”
您发誓…”
赵荣华抿着唇,神情笃定。
凭你也配,还真以为傍上容祀,就有了靠山?他若真把你当回事,早就给你名号了,又岂会任你做个婢女,粗活累活的堆到你身上?
便是从前那些爱慕你的世家贵胄,哪个不是看在赵家的名声上,凭你区区一个美人脸,还真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得跪在你石榴裙下了?”
李氏与她彻底撕破了脸,毫不留情的驳斥反击,仿佛说的愈是恶劣愈是恶毒,心里便愈痛快。
那好,日后赵家出了什么事,您也别再来找我!”
赵荣华亦跟着冷了脸色,拂袖离去。
李氏跌坐在榻上,一手指着门外,一手捶打胸口,“冯嬷嬷你瞧,真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委实不该心软…”
老夫人,许是小小姐在宫里吃了苦头,觉得委屈,这才顶撞你。”
你也不用替她狡辩,我本就没指望她能成事,她这样的贱蹄子,根本不配有好的姻缘,啐!”
她坐在榻上缓了半天,忽然想明白什么,骤然抬起头来,“方才她说的话,赵家出事,赵家会出什么事?”
冯嬷嬷没她想的深,她摇了摇头,“像是说的狠话。”
不对,她肯定知道什么,”李氏目光矍铄,很是理智的思忖半晌,“叫二郎抽空探探临安消息。”
当初天下乱象,李氏为了寻求庇护,多方周旋,多方勾连,不光是在临安城有人,她还让赵二郎悄悄去巴结诸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新帝登基,赵家有所指望。
原对临安那位没有大的倚仗,却没想误打误撞成了事,他虽贪财了些,到底能做事。
因着那位,赵二郎在生意场上比容家初登位时,顺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