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程大人的密信奉上,见容祀草草略了一遍,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程家的大义,孤会记在心里,事成,程家加官进爵,享太庙之荣。”
程老大人曾任太师,于朝堂有功,眼下已经病入膏肓,咽气只在朝夕间,容祀这番承诺,算是给程老大人一个极其体面的归属。
程雍自是感激再三。
于理,容祀欣赏程雍的学识风骨,甚至愿意将朝上最棘手最隐蔽的事情交由他来处置,他信任这个人,如同信任胥临胥策永不会叛一样。
可是于情,程雍让他如鲠在喉,吞不得,吐不出。
虽说孽缘有一半苦果是自己种的,可容祀怒火中烧之时,头脑也并不那般清晰。
眼前坐着的人,早已不只是臣子的身份,更是对手,是劲敌!是对自己有着极具威胁力的人!
他面色不变,心里却如波涛汹涌,激流动荡。
殿下,臣去北戍的请奏…”
那等蛮荒之地,何须遣你过去,后日之后,京中会有一番官员变动,你跟傅鸿怀,梁俊孤自有安排,孤得倚仗你们。”ζΘν€荳看書容祀意味深长,程雍抬起头,目光清亮似月。
臣愿去北地平…”
容祀捏着眉心摆摆手,“你是因为何事非要去北地戍守?”
程雍身姿如玉,已起身站在下手,“臣…臣的私心,望殿下成全。”
因为她?”
容祀挑破缘由,眼尾一挑,直直望向怔然的程雍,“因为她不会同你成婚,你便要将自己放逐到北地,空空废了自己满腹才学,去北地同一群老东西斗智斗勇?
你爹娘会如何做想?孤,又会如何自处?”
程雍虽一直不想承认因情而来的挫败感,却在容祀挑破窗户纸的一刹,莫名感到被狠狠戳了一剑,钻心窝的疼。
他三岁开蒙,每日早早起床先读书一个时辰,用过膳后,再去同夫子习课,每每夜深人静,都要熬到困倦不堪,方沐浴洗漱,躺下后,犹在榻上披着外衣小读片刻,故而才有今日的成就,才有糊名科考拔得头筹的得意。
他生来骄傲,不允居于人后,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上栽进泥里,混沌乃至不能脱离。
他不想承认容祀的话,心里却早就认定了这个事实。
容祀摩挲着手指,嘴角勾起一抹笑,似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般。
败在孤的手上,你有甚可自备的?”
宓乌的胡子一翘:可真是不害臊!
北戍的请奏孤不会批复的,回去等着升官光耀门楣吧。”
夜里营地燃起了篝火,炙烤的全羊滋啦滋啦流着油,香气随风漫开,蛊惑的每个人都饥肠辘辘起来。
明火耀着人脸,将士们通红的面孔沁着坚定与喜悦,正如他们对将军对太子的崇敬与信任,此事,是一定会成的。
车马隆隆,沿着主街一路驶向皇城,在西市的岔路口,分出一辆马车,与东南方驶去。
容祀挑开帘子看了眼,胥策忙上前,“殿下,之前便派暗卫围住了院子。”
加派些人手,不要出任何纰漏。”
她无情,他总是有意的。
谁叫他是天底下顶好的男子,哪能真跟小女子去计较,去动怒!
呵,日久见人心,总有她低头认错的时候。
安帝的气色比往常更好,略显粗犷的面容红润结实,腰身也粗了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然透过那双眼睛,却能看出败絮其中。
这副皮囊,早就被他自己花前月下的折腾废了。
安帝爱美人。
雄/风不振之后,饮鹿血,服金丹,妄想用外力催起自己的生机,却不想万物都有度,失去克制后,只会一往无前的朝着劣态前进,安帝的身子,被他收拢的美人毁了。
你山上遇险,怎不回宫修养,朕瞧你清瘦许多,合该叫人看看,开些补药。”
一惯的喜欢装腔作势,扮演慈父的样子。
殿中美人衣裳单薄,舞弄着水袖四下摇曳风姿,时而翩跹着纤腰绕到容祀身边,又兀的跳远轻盈似彩蝶一般,妩媚的眼神恨不能直勾勾地抓住容祀的心,大胆妖娆的赤脚响铃。
容祀捏着杯盏,桃花眼中泄出一抹厌恶,发自肺腑的嫌恶。
都是些服了春/药的贱婢,衣衫不整地勾缠过安帝后,还想勾搭自己,简直不知廉耻。
正想着,便又有一人荡起了裙衫,露出皙白修长的腿来,还未探到容祀面前,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啪的一声击打到腿骨,伴随着一声痛呼,那婢女咣当摔在地上,滑腻的身体猝不及防暴/露出来。
安帝的眼神,幽幽冷了下来。
父子二人对上后,彼此心怀鬼胎的笑笑,安帝斥退了舞姬,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陛下,到了您服用金丹的时辰了。”
内侍弯着腰,殷勤地端来薄瓷茶盏,将那檀木小盒启开,露出金灿灿的丸药。
浓郁的药香带着一丝甘甜,安帝两指将其捏住,含服后,慢慢吐了口浊气,复又抬起眼,望着一脸漫不经心的儿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德阳郡主来。
前几日内侍便提醒过他,月底便是德阳郡主的忌日,想想也不过几日了。
他叹了口气,蹙着眉心淡淡说道:“今岁的祭礼朕已吩咐了礼部,务必大操大办,你母亲去的早,你对她没甚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