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瑜珠轻叹,自来是人生不能两得。
暂且抛开此事不提,两人没过多久,便又双双披上厚实的披风,打算出门了。
年节前的集市总是百般热闹,这是旧年的最后一日,又好容易大雪吹停,便比前几日还要喧闹更甚。
瑜珠同云袅挤在人堆里,向来节俭的两人,今日却是在街上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兴许因为这是她们离开周家后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属于她们的,真真正正自由自在的新年。
足下的每一步都充满着热烈又鲜活的气息,两人一路走一路逛,手上各垮着的一个篮子,没过多久,便都双双装满了东西。
只是瑜珠一点也不觉得心疼钱,甚至还想要同云袅说,干脆午时两人便上酒楼吃吧,难得的新年,她想有个新气象。
“江娘子,你也在呢?”
路上赶巧遇到两人租的小院的主人家吴大娘,瑜珠脸上洋溢着的兴奋来不及收,一只手伸进篮子中,为她摸了几颗饴糖。
“江娘子客气了,这大冷天的,你同云袅姑娘尚未用午饭吧?”吴大娘是个十分热络的胖妇人,见两人如此,便拉着两人道,“这样吧,可怜你们两个姑娘家,近年节才到的扬州,无依无靠,没有亲人,午饭便上我们家凑合一顿吧,我们家虽不大,但人多热闹,可有年节气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瑜珠往她们家拉,瑜珠本不想去,但奈何人家的力气实在太大,就算她同云袅两个人一道阻止,也是一路磨磨蹭蹭,被拉到了他们家门口。
光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一阵哄闹声。
妇人笑了笑:“我就说,人多,别介意。”
瑜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她同云袅被一道推进这不大不小的人家院子,原本院中嘻嘻闹闹的人群,因为见到她们二人的出现,而突然静止了响动。
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她们。
瑜珠想着还是同吴大娘告辞吧,却又被她拉着先一步介绍道:“这位是刚租了我桂花巷那屋子的江娘子,打钱塘来的,我瞧她们主仆二人年节孤零零的,便喊来一道用个午饭,你们别介意,可得带着人家一道玩才是。”
立马,人群便又哄闹开。
“江娘子可会投壶?”
“江娘子可会下棋?”
“别拘束着呀,赶紧过来喝茶,热热身子。”
“云姑娘也是,赶紧放下东西,一道过来吧。”
两人被一阵热情又欢快的气氛裹挟,不论走到哪个角落,这里的人面孔都是既和善又开朗的,同在上京时的境遇截然不同。
若说瑜珠原本还有些不自在,那这会儿,在这群人的人感染下,也渐渐放开了心态。
她想去厨房给吴大娘打下手,却被吴大娘轰出来,说哪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喊她赶紧去前头同他们玩叶子牌,不会的便叫翟路教她。
叫翟路的闻言,回过头来。
他是吴大娘夫家的堂侄,今日一家老小,都在吴大娘家中过年。
他与瑜珠看上去也算是年岁相仿,吴大娘边推她过去边道:“我家这堂侄啊,几年前便中了秀才,只可惜上回秋闱没中,便也无缘去京中赶考,但是据他所言,他这些时日在家中苦读,很是有长进,下回秋闱,保准能中个解元回来,我瞧江娘子你也是个读书人,说不定便与他有话说呢。”
瑜珠抿着笑,不好直白地拒绝人家这有心撮合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同这位叫翟路的公子打了招呼。
“堂婶说的貌若天仙的江娘子便是你?”翟路望着她的眼里显然有星光,丝毫不掩兴奋道,“江姑娘,久仰大名。”
瑜珠只能同样道:“久仰大名。”
这本只是一句客套话,不想这姓翟的竟顺藤摸瓜,问道:“江姑娘都曾听过我什么名讳?”
瑜珠顿了顿,尴尬又不失礼数道:“十八中秀才,是在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才子。”
翟路低头笑了笑:“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好,只可惜此番秋闱失手,没能去到上京。江姑娘可曾去过上京?我听闻那里才是才子佳人最多的地方,实是五步一琳琅,十步一佩环呐。”
瑜珠浅笑:“我不曾去过上京。”j?
“是吗?那将来我若金榜得中,必定邀江姑娘与我一道赴上京,领略其大好风华!”
那还是罢了,瑜珠心想,上京风华是有,于她而言,却是流言蜚语更多,她只盼这辈子都不再回去那等污脏地,再回到那座满是腌臜的宅子。
见她兴致缺缺,翟路不知是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围着她问东又问西,直到众人开饭,男女分席,才叫他不至于再追着瑜珠逼问下去。
“如今看来,咱们姑爷其实也算好的,十八岁便中探花,圣上见了都要夸几分,这翟公子十八中个秀才,便就得意成这样,可见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云袅附在她耳边悄悄道。
瑜珠瞪了她一眼,不知是在斥责她在别人家的席上妄议主人家,还是在斥责她居然又提到了周渡。
那种冷情冷肺的人,即便中了探花,三年便做到了刑部的侍郎,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的事实。
圣贤书读的再多,治国策写的再严谨,也不影响他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谋太平的好官。
她安静地在吴大娘家用了一顿午饭,临走前又从篮子中掏了不少的东西送与她,聊表谢意,吴大娘送她到院门口,临到要走,却又非得喊翟路出来送她。
后者自然是马不停蹄地来了。
瑜珠想拒绝,可吴大娘却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啊,扬州城也不太平,不少姑娘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就遇到了劫匪,身上的银钱都被抢光了,可见这山上的匪寇,临到过年了也想多挣些钱财,好买牛羊肉,翟路好歹是个大男人,便喊他送送你,护你周全,你啊,就别推脱了。”
她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瑜珠便是再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了。
好在翟家有马车,翟路送她也只是坐在马车外头,亲自和车夫赶着马匹,送她到桂花巷的巷子口。
马车停在巷子口,瑜珠下了马车,道过谢便想离开,不想翟路却三两步跟上:“这里是我堂婶堂叔最原始的家,后来他们家儿子娶了一户有钱寡妇,发迹了,便搬到了如今的院子里头,这桂花巷,便只留来收租了。”
他长叹一声:“我当年少时还常来此处玩耍,堂婶一家搬走后,倒是极少再来了,不知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是否依旧同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