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 第9节(1 / 2)

她心里还是觉着,是方稷玄给帮的忙,但回报要给释月,不只是果子,等天凉了,紫貂皮毛丰美时,那就抓上几只,给释月做件袍子。

    北江的雨季说来就来,雨每浇一阵,这林子就不同些,原本还试探着要长不长的果子,这一阵全都冒出来了。

    不过有些果子只是冒出来,还没红,一粒粒绿绿黄黄的坠在那摇晃诱惑,若真上了当,可就要酸倒牙了。

    喜温进林子里去,远远瞧着四散的羊群,假想着释月小小人,跑去摇羊甩水的场景,怎么想怎么可笑可爱。

    别的果子将熟未熟,但蓝莓已经凝出来了,远远近近的生长着,可以一直吃到秋日里。

    喜温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拎着四下滴水的篓子小跑回来,一见释月坐在院中,就笑道:“阿月!姐姐给你采果子回来了。”

    她叫的亲昵又自然,并不让人觉得逢迎讨好。

    篓子滴水是因为喜温已经在溪边洗过了,释月满意的看着这半篓莓果,雾蓝圆滚,不用剥皮不需吐籽,简直可以称为乖巧懂事。

    山樱桃浸出来的酒,山丹丹花染出来的布,它们的颜色都是很淡很淡的粉。

    偷来半日晴朗,将粉裙挂在院子的时候,释月发现有意无意出现在篱笆墙外的女子变多了。

    她们瞧着那条粉裙时,眼睛都会亮一些。

    释月觉得人有时候也挺奇怪的,总是追逐一些空泛的美好,即便知道这种美好转瞬即逝。

    孙婆婆家的小孙喝够奶之后,夜里就不那么哭闹了,孙婆婆还抱着孩子来过一回,说是多谢释娘子和方郎君的救命之恩,还请给孩子起个名字。

    释月瞥了眼那小东西,觉得甚丑,没什么取名的兴致,倒是一阵风把喜温裁缝好的一块粉帕子给吹了下来,落在孩子脸上。

    孙婆婆忙拿起来还给释月,可已经沾了口水。

    “拿去吧。回去吧。”可别抱着丑娃娃再来她眼前晃荡了,释月啜着新浸出来的樱桃酒,淡淡的酒香甜蜜,醉人极了。

    孙婆婆欣喜万分,连声道释月是女菩萨。

    ‘菩萨,竟叫我菩萨。’释月颇感无语,摇了摇酒坛子,听声也知所剩无几,就叫道:“方稷玄,要酿些酒来!”

    灵力变幻出的酒水能瞒骗过凡人的舌头,对于释月来说,却是在空咽。

    高粱和黄米是北江酿酒最常用的粮食,高粱酒性烈,黄米酒柔和。

    “总要等高粱和黄米熟割吧?”方稷玄从屋里走出来,夏日愈甚,他衫愈薄,只是襟头处扣得紧。

    释月瞥了一眼,道:“此地人人都惧你,还怕叫他们瞧见你那畜生锁链?”

    方稷玄没有一刻眉头是不皱着的,闻言又是一紧眉,无奈道:“是要多酿黄米酒,好喝得你嘴软些。”

    “都要,”释月多得是能讥刺他的话语,只是咽下一口清凉薄甜的酒水,话却平缓了几分,“你跪下求我,我帮你把锁链变成那丑娃娃脖子上的红绳铜钱,怎样?”

    方稷玄笑时,眉头稍缓,狠戾的眸也微弯,唇角非常轻易的扬起,仿佛笑对他来说,是一件易得的事。

    “本该是金锁银锁镶玉锁,没银两才用红绳栓铜钱。”

    “你还挑拣上了?”释月没见过方稷玄说的金锁铜锁,不知该如何变幻,瞥了眼大门上用装装样子的大铁锁,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拿个锁挂在脖子上,什么意思?

    方稷玄见她看向门,知道她的心思,解释道:“锁住孩儿,祈求老天垂爱垂怜,保其平安的意思。”

    “怎么又是这些花头。”

    “人,天地间的一撇一捺,像两根柴火,只能拼命拴住一些愿景,以求心安。”

    “你少把人说得那么可怜兮兮。”

    方稷玄今日笑得次数太多了,叫释月有些不满,不过他面上笑容很快收敛,道:“我生在乱世,无父无母,从没带过长生锁,如意环之类的东西,只这锁链就挺好,不必换了。”

    黑云拉扯,聚得迅猛,半空中有雷暴之声响起。

    好些人出来收衣裳和被褥,方稷玄将粉裙取下,又拎起那把摇椅往屋里去。

    释月佯装往屋里去,一个幻闪,又消失不见。

    她要去那山巅松顶,看雷暴电闪。

    方稷玄看着大雨倾盆而下,半空中雷声轰隆,如天崩,闪电爆劈而来,如天裂,壮丽无比。

    他一时间很有些羡慕释月,自身虽有可化刀锋的戾气,但这种本事等同杀戮,若不在战场之上,又有何用?就算在战场上又如何?杀人如麻,不知是为谁挣利!

    方稷玄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挪动步子,走进绿藤屏风后,迈上楼梯,转角过后,一片静谧幽暗的林子映入眼帘。

    这林子里的树高得像巨人的腿,离得最近的那棵树的树干上,嵌着一把硕大漆黑的长刀。

    照理来说树木繁茂,底下的小草小灌木会被遮光抢肥,长得没那么好,但此地小草密密,翠绿凝珠,方稷玄赤足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微微的酥麻。

    林子的北面是无穷无尽的树,像一只静静蛰伏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口。

    南面是一墙澄澈的水幕,可以无阻碍的望出去,看见鸭子河泺的山与云以及后院掩在皮张下避雨的柴垛。

    东面则是一条没有边界的河,方稷玄在岸边坐下,看着河面上朵朵无茎的琉璃莲花发散着七彩幽光,水下还有彩色游鱼,比蝌蚪略大一些,颜色浓烈几分。

    方稷玄把手伸进去,立即就有一条水红的游鱼过来轻触他的指尖。

    这里是释月和方稷玄被迫共享的部分神识之域,幻化成了他们埋骨地的样子。

    河流是方稷玄的部分神识,因为他炼体而未修灵,所以释月想看就能看,心情不好的时候上来捏捏花,弹弹鱼什么的,而释月的神识是那黑洞洞的林子里,方稷玄也可以进去,但就跟鬼打墙似得,景致重复又重复。

    入夜后无人之际,方稷玄常歇在此处,但释月不然,她总要往外头去。

    就如此时,释月正歇在松尖上,雨水触及她外溢的灵力之后,在她周身绷出一个个圆弧,密密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