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叹气:“来都来了,怎么能当他不存在,他人呢?怎么不过来用膳?”
“已经睡下了,他身体还未好。”柳银雪实话实说。
“你说嫁给谁不好,偏生嫁了这么个不懂理不守规矩的病秧子?”老太太握住柳银雪的手,眼泪泛起泪:“嫁都嫁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曼听着又问:“他身体里的毒还没有解吧?我看他那一副随时都要死的样子,实在是心酸,怎么就那么命不好,遇上这么个人?”
柳银雪想了想,道:“其实他也只是性格乖戾了些,我嫁进去那么久,也没见他真的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恶事来,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中毒。”
“许是和摘星楼有关。”柳朝远走进来道,他身后还跟着柳岐山。
说起摘星楼,李曼和老太太的目光又沉了下去,柳银雪亲自上前搀扶柳朝远,在太师椅上铺上软垫,请柳朝远坐下,听柳朝远继续道:“听说去年摘星楼接了一个单子,世子便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中毒的,具体原因尚不清楚。”
老太太口气不善:“又是摘星楼。”
摘星楼是一个暗杀组织,起初这个组织只在江湖上掀风浪,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名其妙入了朝堂,成为了皇上手上的一把利剑,而楼允就是摘星楼的人。
摘星楼既然为杀手组织,名声自然不好,楼允手上沾的人血,在所有人眼中,那当真是数之不尽的,况且这么多年,他在汴京行走,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想杀人就杀人,想打人就打人,从不手软和心软,脑门上始终贴着“惹我者死”四个大字。
柳岐山道:“既然有毒郎中给他解毒,他应当迟早能痊愈。”
满屋的人,竟没有人说“那便好”这样的话,自柳银雪嫁给楼允后,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希望楼允能蹦能跳好还是希望楼允一命呜呼好。
柳朝远声音沉沉:“不管世子本身如何,既然他已经是我们柳府的女婿,我们就要将他当做自家人对待,尽可能地照顾周到,如此,他兴许也能对我们银雪稍稍假以辞色。”
老太爷发话了,自然没人敢反对,皆是应下。
柳银雪心情复杂。
楼允睡到半下午才幽幽转醒,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月季花的香气,他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圆桌上摆着柳银雪最喜欢的糖果盒子。
来福躬身走进来:“世子爷,您醒啦?排骨已经做好了,您可以起来用膳了。”
楼允懒洋洋地起身:“她呢?”
“她?”来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楼允:“柳银雪。”
“哦,您说世子妃呀,她去了百福院,一直没回来呢,”来福笑着回答,“您若是要见她,奴才这就去把世子妃请过来。”
楼允没啃声,来福知道他是有点不高兴了,也没敢再说话,伺候楼允用了膳,主仆俩就无聊了下来,楼允起身往二楼的书房走。
柳银雪不愧是柳家的团宠,她有一间独立的书房,书房里摆着近二十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楼允一排排走过去,发现柳银雪在看书这件事情上简直可称得上荤素不忌。
书架将各种书分门别类,找起来十分容易,她好像什么书都看,小到各种民间话本,大到通国通史、各种政令,但楼允发现有一类书,没有柳银雪翻过的痕迹。
那类书的分类是:女则女德。
他勾了勾唇,忽然觉得柳银雪当真有几分意思。
他随手拿了本通史类的书坐到书桌前翻看起来,这一看,竟然发现上面还有柳银雪的看后心得,她用笔十分小心认真地勾了某些词汇,还在旁边作了注解。
然后他发现,书架上的很多书都有柳银雪的注解。
唯独那“女则女德”类的,书面整洁如新,里面干干净净,丁点柳银雪的墨迹都不见沾染,心下只觉得奇怪,女则女德乃是大梁女子的必修课,怎么她很不待见吗?
柳银雪一进书房,就看见楼允在翻看有关“女则女德”的书,她提起书桌上的茶壶给楼允添上热茶,道:“没想到世子爷还有这种偏好,喜欢看有关女子的三从四德。”
楼允:“不是我喜欢看,是你不喜欢看。”
柳银雪微微地笑,她笑起来的眉眼会微微向下弯出好看的弧度,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那白得恍若透明的脸让楼允忽然觉得有几分恍惚。
他问:“为什么不喜欢看?”
柳银雪的笑意里掺杂了几分神秘:“我说了你也不懂。”
楼允把书放回书架上,端起茶盅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坐到木椅上,再次开口,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不容置喙:“说说看。”
柳银雪并不想说,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在这方面的看法定然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又何必互相影响。
但看楼允的样子,分明已是容不得她不说,她道:“先声明,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与他人无关,希望世子爷只当做笑话,听听便好。”
楼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柳银雪:“大梁是男权至上吧,不仅大梁,就连西北犬戎也是男权至上,这似乎是至老祖宗那时留下来的规矩,女人必须服从男人,所以才给女人定了那么多规矩,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不过都是为了禁锢女人的,但我却以为,人生而平等。”
楼允眯了眯眼睛。
“同样是生命,哪有贵贱之分,同样是人,哪有高低之分,没有谁应该为谁献出生命,生命既然平等,自然没有女人必须服从男人这一说,那些三从四德自然也就站不住脚了。”柳银雪轻声道,“不是女人不如男人,是从老祖宗那个时候起,你们男人就限制了女人。”
这样的说法,楼允当真是第一次听,觉得有几分新鲜。
但诚如柳银雪所言,他的确是当做笑话来听的,他从柳银雪的话中听出了两个字:抱负。
这女人根本不喜欢只拘泥于内院,她有她想做的事情,但是显然,大梁对女子的束缚太多,她想做的都遭到了限制。
楼允:“你看了这么多书,就得出这样的心德?”
柳银雪:“……”
她就知道,她的观念根本不能被别人所接受,她的看法与他们的看法是格格不入的。
而她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只能被迫接受他们的看法,因为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最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柳银雪扯开话题:“祖父和爹回来了,说您是贵客,家里设了晚宴,请世子爷晚上赏个脸,到百福院与我们一家人一起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