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银雪行了礼,和毒郎中分别坐下,她心中狐惑万千,对楼启明突然要见他们这件事,有许多猜测,她想,或许楼启明是知道天蚕蛊的。
否则,为何要同时见他们两人?
楼启明面有苍色,说话时,声音很缓,他道:“毒郎中,你千辛万苦寻找天蚕蛊,既然找到了天蚕蛊的子蛊,定然也寻找了蛊母吧?”
柳银雪暗道:“果然。”
毒郎中在楼启明面前态度十分恭敬,他正色道:“的确找到了蛊母,但王爷您的身体不适合养它,若是世子知道了,定不会同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楼启明才问一句,毒郎中就说完了后面的话。
但是柳银雪想,一切都会如楼启明所愿。
楼启明道:“本王已年迈,半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就算不喂养天蚕蛊母,也活不了几日,如今这般苟延残喘着实没有意义,倒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柳银雪不敢说话。
“楼允是本王的儿,本王身为他的父亲,能在生命最后的关头拯救他,也算全了我们父子一场的情分,这点,还望毒郎中能够成全。”楼启明灼灼地凝着毒郎中。
柳银雪觉得,鼻尖有点酸涩。
“本王意已决,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还请毒郎中将天蚕蛊母给本王,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再来府上,救楼允性命。”
柳银雪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皮肉里,她却忘记了疼痛。
她哽了哽发涩的喉咙,问道:“父王,您可知道,这是以命换命?您如此做,若是将来世子知道了,他会如何?”
“我们父子本就不睦,他就算知道,也不会过于伤感。”
“那只是您以为,世子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他会不忍拒绝别人的好意而生生接受难以忍受的甜食,会温言细语地说话,会保护他身边的人,您是他的父亲,他若是知道您为他而死,他如何能不伤心?又如何能不自责?他后半辈子岂不是都要活在愧疚之中?”
楼启明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慈祥:“原来在你眼中,无恶不作的祁王世子竟然是有血有肉的,不枉本王费尽心思让你走到他身边。”
柳银雪怔住。
她险些忘记了,眼前这个老人,她本应该恨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恨不起来。
“倘若楼允当着如你所言,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且念及我们父子一场的情分,那本王更应该救他,本王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横竖活不了多久,能在生命的最后救本王儿子的性命,也算死得有价值,等本王到了地下见到他娘,本王也能有个交代,银雪,本王这个当父亲的,没有给过他什么,在生命的最后,本王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希望你能成全本王这个当父亲的这最后一点心意。”楼启明言语间已微有祈求。
柳银雪想,她还能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
这是一个来自父亲的请求,这是一个父亲最后一点心愿,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安安稳稳平安无事,这点小小的心愿,她必须成全。
楼启明道:“毒郎中,将天蚕蛊母给本王吧。”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毒郎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将檀木盒恭敬地放到方桌上:“每日正午,以鲜血喂养一次,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不可间断。”
楼启明将小小的檀木盒收起来。
“银雪,楼允那里,就要辛苦你了,为防他发现端倪,你要尽量让他不要来见本王。”
柳银雪觉得楼启明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这要是往后楼允迁怒她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楼允会迁怒于你,你只要将责任全部推到本王的身上,告诉他,你也是被胁迫的,足以。”楼启明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说道。
“至于毒郎中……”
毒郎中起身拱手道:“王爷不必担心在下,在下乃是世子的下属,为救世子爷性命在所不惜,就算往后世子怪罪,属下也绝无怨言。”
楼启明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毒郎中回道:“应该的。”
从外院书房出来,毒郎中径直离开,柳银雪却觉得心情沉重,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青山院,始终闷不啃声。
楼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青山院灯火明亮,卧房临窗小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开得分外灿烂的水仙,守在旁边的来宝见他醒来,喜出望外,忙叫人准备晚膳。
晚膳是柳银雪亲自端进来的,来宝已经伺候楼允穿戴整齐,她将托盘摆在临窗的大炕上,先给楼允舀了一碗瘦肉粥。
“你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要先吃一点流食暖胃,”柳银雪将小碗放到楼允的面前,“厨房专程给你熬的,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快尝尝。”
楼允发现,他睡一觉起来,柳银雪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他也着实饿了,低头开始喝粥。
楼允连着喝了三碗粥,柳银雪道:“毒郎中说你的身体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这些天难免还会虚弱,让你好好养着,过十天半个月再出门走动。”
楼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她说话,没点头,也没有应声。
生病的人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十分脆弱的,楼允不理会她,柳银雪也不计较,等楼允喝完第四碗粥的时候,她道:“不能再喝了,先消消食,等会儿再吃东西。”
她直接将楼允面前的碗筷收走了。
来宝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觉得世子妃的胆子真心地大,竟然还未经过世子爷同意就自顾自地收走了世子爷面前的东西。
他以为楼允又要发火,然而,楼允却一声不吭地接受了。
柳银雪道:“躺了那么久,肯定不舒服,今晚夜色还不错,我推你出去走走?”
“好。”
来福给楼允拿了斗篷披上,推着楼允朝外走,一面低声问他:“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楼允言简意赅:“没劲。”